目前分類:飄板大全集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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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西雅圖怪談

灰雨衣 灰雨傘

 

 

     這個經歷,發生在西雅圖,當時我在唸大學,晚上也在一家餐館打工當服務生。

 

     晚上下班後,我們和幾個同事因為年輕,總是不想太早讓夜晚結束,因此下了班總會約在一起玩,有時候去喝個酒,有時候去Party,有時候就單純混在一起聊個通宵。

 

     那一個晚上就是這樣,餐廳打烊後,大家說好了去其中一位朋友的家,他的家很大,而且家人都在別的城市,剛好可以狂歡一下。

 

     在美國,大家都有車,也都知道要去的朋友家在哪裡,於是二話不說,大家個自開車就出發了。

 

     上了高速公路,我看著夜色裡的交流道一個個經過,心中突然想到,在朋友家的前一個交流道,以方位的感覺上,說不定會有一條捷徑,如果能夠成功抄捷徑,在大家之前先到目的地,大概是很拉風的事吧?

 

     反正年輕時候的腦袋永遠不曉得裝的是什麼蠢想法,當時只覺得如果能夠在大家都還沒到的時候,很帥地站在朋友家的門口迎接他們,一定是很拉風的事。想著想著,果然就在平常走的前一個交流道提早下高速公路了。

 

     那裡的方位,到現在還是記得很清楚,下了高速公路,會經過一個有很多辦公室的區域,然後經過一個還算體面的社區,一路上完全沒有轉彎,車子順暢地在夜色裡前進。

 

     然後,就走到了一個T字形的路口,也沒有什麼好多想的,朋友家的方位在左轉的位置,所以就在路口左轉了。

 

     順著這條路開著開著,我不經意地發現這是一條有點像山路的公路,左邊是山壁,右邊就是很高的,類似懸崖的地形。

 

     當天的天氣不錯,雖然沒有月亮,但也沒有什麼烏雲,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一心只是想看看朋友們看到我先行到達時的得意表情。

 

     但是走著走著,我就開始覺得不太對勁了。

 

     首先,這條「山路」未免太直了,一般這種地形的山路總是彎彎蜒蜒,像臺灣的九彎十八拐,但是這條我走的路卻非常直,而且遠光燈照過去,也是一條直到看不到盡頭的路。

 

     前面說過的,我的左邊是山壁,但是西雅圖可沒有這麼寬廣的山啊?

 

     而且這樣直的路開了這麼久,算算距離已經超過朋友的家很遠了……

 

     而且,為什麼我會發現這些不對勁的事呢?

 

     因為,我在路肩的地方,看到了幾次有點不可思議的東西。

 

     嚴格來說,那並不是個和靈異現象可以直接產生聯想的東西,那是一個人,穿著灰色的雨衣,撐著灰色或鐵灰色的雨傘。

 

     他走的路肩和我是同一邊的,意思就是說我會在開車時遠遠看到他的背影,然後咻的一聲越過他。

 

     而我所看到的灰雨衣、灰雨傘,都是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就著夜色和車燈的光線看到的印象。

 

     因為是超車,所以我沒能看到這種人的正面(為什麼會稱他為『這種人』,接下來會解釋),但是從身形可以看出來是個子相當高的外國人,因為他的身形是短身長腿,一般來說東方人不會有這樣的體型。

 

     為什麼我會注意起這樣一個在深夜路上走路的人呢?

 

     首先,那天是個天氣非常好的夜晚,沒有月亮,但是天空非常乾淨。在這樣的天氣裡撐著雨傘,還穿了雨衣,本來就是很古怪的事。

 

     接下來,真正讓我開始皮皮銼起來的,是這樣的人,在我注意到他存在之前,我大概已經看到了三到四個。

 

     意思就是說,剛開始第一次或第二次看到「他」的時候,我可能是沒有放在心上的,只當做是看到在晚上散步的路人,但是等到我開始注意到「他」的時候,我回想了一下,我大概已經看到同樣的打扮,同樣身材的人,看到了三到四個。

 

     正當我開始覺得牙齒打戰的時候,遠遠的路肩又出現了另一個同樣的身影。

 

     灰雨衣,灰雨傘,高高的的背影,很平常地走在路肩上。

 

     咻的一聲,超車。

 

     當然,如果這時候我有勇氣看一下後照鏡,或是轉頭看一下的話,我就是宇宙無敵大魔王了……沒有,我當然沒有勇氣回頭看看,「他」到底長什麼模樣。

 

     本來我還在期待,看看開到前面會不會有出口可以出去什麼的,於是仍然硬著頭皮一直開下去。

    

     但是,那種灰雨衣、灰雨傘的背影,大概每幾分鐘就會出現一次,算算到了我終於決定大迴轉,回頭開回去之前,我大概已經看到了七到八個灰雨衣、灰雨傘的背影。

 

     因為實在開得太遠了,我看看時間,已經在這條路上開了至少二十分鐘以上,以速度來說,大概已經開了二十幾公里。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於是我硬著頭皮,在公路上一個大迴轉,就往原來的方向狂奔開回去。

 

     也到了這時候我才發現,我這一路上完全沒有看到任何的車子,整趟路就我一部車在路上開。

 

     回去的路上,變成了山壁在我的右邊,我一邊冒著冷汗開車,一邊還盤算著隨時要閉上眼睛,因為以這個方向而言,我這一路開回去,就會和那幾個灰雨衣、灰雨傘的人面對面了,我可不想和他們的眼光相對,或是看到他們的臉什麼的。

 

     但是,這件事還好沒有造成困擾,不過變成了另一件令你回想起來毛到不行的事。

 

     因為我在回程中,完全再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整條路上空空盪盪,只有我一部車在那裡狂飆。

 

     所以,他們去了哪裡呢?難道是往懸崖跳下去了嗎?

 

 

     也不曉得開了多久,我終於在夜色中看到右邊發出燈光的微黃光芒,那是我開進來的路口,於是在那裡右轉,總算開回了屬於人類的世界。

 

     循著原路,開過了住宅區,辦公區,上了高速公路,等到朋友家的時候,大夥已經抓狂了,他們一開始是擔心,以為我出了車禍或是被黑幫抓去宰了,看到我出現,本來大家都要破口大罵了,但是看到我一臉冷汗的見鬼模樣,大夥也嚇著了。

 

     我告訴他們剛剛發生的事,這些人知道我平常不會和他們鬼扯這種惡作劇,但是大半夜的卻又沒有人有勇氣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有人提議大夥就在朋友家混一晚上,等天亮了再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第二天一大早,有個超級好奇的朋友就把大家叫醒,想去的有四個人,於是就拎著我到昨天晚上看到怪事的地方去看看。

 

     我們在那個交流道下去,和昨天晚上一樣,經過了辦公區,經過了住宅區,然後到了那條T字型的岔道……

 

     左轉。

 

     然後所有人就傻了。

 

 

     在那裡,是一條大概連十公尺都不到的小路,盡頭是一座人工砌成的假山,是人家社區造景的一部份。

 

     哪裡來的山壁?懸崖?

 

     連條稱得上是路的路都沒有。

 

 

     幾個朋友們,當時都是在大學唸理工的,腦袋都很清楚。確認了幾件事之後,開車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也不想再提這件事了。

 

 

     第一,沒有走錯路,因為那條下交流道的路是直的,非常單純,在分岔路左轉前,我昨晚完全沒有轉彎。換句話說,就那條路,排除了走錯路的可能性。

 

     第二,他們也知道我沒在惡作劇,因為我一向覺得幹這種事很無聊。

 

     第三,昨天晚上,我的確遲到了大概三十分鐘,這一點我在開車的過程中完全清楚,而他們在等我的過程中,也都完全掌握時間。

 

 

     所以這件事,基本上到現在還是沒有答案。無法確定那天晚上我開到哪條路上,也不知道我看到的那幾個「人」是什麼。

 

 

     我曾經把這個故事寫在報紙的副刊上,也有不少讀者寫信來討論,其中有一個關鍵很可惜當年我沒有注意,如果知道了這個關鍵,可能就會有部份答案。

 

     那位讀者問,當時有沒有看油表或是里程表?如果看了,就可以知道發生的是幻覺,還是真的開到什麼異度空間去了。

 

     但是就像前面說的,很可惜,當時沒想到去看這個。

 

 

 

 

 

 

回目

 

 

 

 

 

 

 

 

 

 

 

 

 

 

 

 

 

 

 

     所以,這個怪談事件,基本上仍然是個沒有解開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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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給她重重一拳

 

 

     這是我當兵時發生的事,因為現場目擊的有幾十個阿兵,所以可信度是很高的。

 

     話說,我新兵訓練時是在車籠埔,很操的一個部隊,部隊裡有三個排長。

     有天,其中一個排長早上起來的時候,一隻眼睛黑青了,那種黑青很可怕,幾乎是深黑的,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大概是被大卡車撞了。

 

     當然有人就問他了,排長說,昨天晚上他做了個夢,夢見在一個沙灘上,走在一個白衣女人的後面,在夢中,不曉得為什麼他就從後面拍拍那女的肩膀。

     然後,根本來不及反應,那個女的就回頭給了他一拳 

     結果,醒過來就是這樣,眼睛一片黑青,但不曉得為什麼,卻沒有痛的感覺。

 

     大家聽了都覺得好笑,總之事情就這樣,也找不到原因,就當做是不小心碰到床角吧。

 

     然後,大概又過了兩三天吧,那個排長一隻眼睛的烏青還沒退,另一隻眼也中標了,更黑,更明顯。

     排長這下子也有點抓狂了,因為他說,他又夢見了那個女的,也是一樣,他拍拍那女的肩膀,然後那個女的又迅雷不及掩耳地回身給了他一拳!

     這次是打在另一隻眼睛上。

 

     兩隻那麼烏青的眼睛,真的超級顯眼的,有別連的軍官也跑過來看熱鬧,一群人在那裡取笑兩隻眼睛烏青的排長,有人還說:「幹!下次你不會直接就K她嗎?看誰拳頭大?」

 

     於是,那晚上就發生了。

 

     發生狀況的時候,大概半夜一點多了吧?大家都已經就寢,我們部隊裡只有連長和輔仔有房間,其他軍官都和兵睡在大通鋪。

 

     真正的情形,其實大家都沒有全程看清楚。我的部份,是在睡夢中突然聽到一陣砰砰磅磅的吵鬧聲,然後有人狂叫,跟著燈就打開了。

 

     整個大通鋪都是一臉睡意的阿兵哥,地上的內務臉盆四散,牙刷牙膏撤了一地。

     然後有幾個看得更清楚一點的,大夥圍著他們,七嘴八舌地,才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反正,就是有人聽到熊貓眼的排長那裡(他睡上鋪)一陣巨響,然後有個什麼東西重重地「砰」一聲摔到地上,然後踢翻了幾個臉盆。

     記得,這個部份發生的時候,燈是還沒打亮的。所以聽到的只是聲音。

 

     講到這,大家忍不住又看看地上的臉盆,居然有一兩個是被踩扁的,更仔細一看,有的人就忍不住驚叫了

 

     從大通鋪中間到門口,有一道黑黑的,好像是血一樣的痕跡,一直掛到門口。

 

     這時候,那個熊貓眼的排長也一臉茫然地下來,大家當然七嘴八舌地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排仔說,他在睡覺前就一直給自己心理建設,說再夢見那個女的,一定要先給她一拳!

 

     結果那個夢真的又來了,而且在她還來不及揮拳時,排仔就真的重重地揮了她一拳!

 

     接下來,就醒了,醒了就是大家鬧哄哄的這個場面。

     然後排仔看到那地上幾個被踩扁的臉盆,那一道長長的黑色「血跡」,也楞掉了……

 

     就這樣,這個故事就結束了。因為後來排仔再也沒做過這個夢,熊貓眼大概一兩個禮拜就全退掉了。但是也沒有人能揭開這個故事的謎底。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排仔身上,但他後來也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砰」一聲掉下來,又為什麼會留下那一道「血跡」。

 

     日後,我在跟人說這件事時,大家最常說的,就是「為什麼沒拿那血跡去化驗啊?」

     如果驗出來知道是什麼的血,當然會很勁爆,但當時就是沒有人想到這件事啊

 

     有些高人聽了我的敘述後,認為很像是狐仙,但也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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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維他命B群和見鬼

 

 

     這內容,曾經在靈學版聊過,但是再聊一次也不妨。

 

     幾年前曾經幫一位民俗專家合寫過書,聽他說過一個很有趣的經驗。

 

     民俗專家年輕時是個相當調皮的藥學研究者,鑽研了中醫、五術、玄學後,開始對一些玄奇事件有了興趣。經過一些相關研究後,他決定開始做一種蠻惡搞的實驗。

 

     這個實驗的立基點是:「正常人如果生理狀態一切正常,就不會通靈,也不會見鬼。」

 

     民俗專家認為,所謂的「通靈」、「陰陽眼」、「看到鬼」、「第六感」都不是「多了一種能力」,而是「少了些東西」。少掉的可能是某種營養,或是健康的狀態。

 

     上古時代的人類,有許多超乎現代人的能力,有些可以和鬼神通,有的可以上達天聽那是因為早期的人類社會制度還沒現在這樣複雜,心思較為純淨,所以可以承受五種感官之外的其他感知能力,但現代人就不行了,人們的心思已經變得複雜,所以一旦出現了超越五種感官外的能力,大多會導致很多問題。

 

     舉個例子來說,一個音樂盒很悅耳,但把兩三個音樂盒同時開了,就會吵到讓人受不了。

 

 

     以這樣的理論為基礎,民俗專家得到的結論對一些修行者、宗教人聽起來可能有點刺耳:

 

     那就是:

     「通常只要多出五感外的能力的人,大多是缺乏某些營養或不健康導致的結果。」

 

 

     仔細想想,我們見過的那些:看到飄的,能「通」的,常常附身的……這些人們 有哪個是聲音洪亮,一身陽光,而且成天爽朗哈哈大笑的人?

 

     不過,這個論點其實很容易引起爭議,我只是引述一下他的說法。

 

     現在說重點吧!

 

 

     民俗專家當年惡搞的實驗,是到一些宮廟裡觀察一些能通靈,能請神的,能問事的。

     確定了裡面幾位功力特別好的,於是他就買通廟裡煮飯的歐巴桑,請她們在煮大鍋飯的時候,偷偷加進維他命B群。

 

     是的,沒別的,就是隨便藥粧店就可以買到的維他命B群。

 

     民俗專家的理論是,他早年經過很多的觀察後,發現很多通靈人都有缺乏維他命B群的現象。

 

     這樣吃了幾個禮拜後,出現的結果相當的明顯,因為有幾個通靈的老師們開始出現請不到神,或是問事的效果開始變差的現象。

 

     有位很會請濟公下來辦事的老師,當時還跟民俗專家抱怨,說他從小就常和濟公說話但是那陣子居然有好幾個禮拜都請不到。

 

 

     當然,這種方式是非常惡搞的,前面說過,民俗專家當時很年輕,不懂事,不知道幹這種事有時候對於通靈人來說是蠻嚴重的事,但他也不敢說出來,只是默默地在旁觀察後來也不再做同樣的實驗了。

 

 

     不過,後來只要是遇到了被鬼纏、常常見鬼,有這類困擾的人,他總是很簡單地給一個建議:「多吃點維他命B群,你就看不到了。」

 

     而且,效果非常的好,但是熟悉靈界和通靈事件的人,會知道這裡面還是有一個弔詭:

 

     那就是,有很多被靈所擾,或自稱被靈所擾的人,雖然自己說被這種事困擾了,但實質上,卻不想放棄這種能與靈溝通的能力。

 

 

     所以,「多補充維他命B群可以不見鬼」這個理論,還是當作參考就好可不要貿然地,覺得自己很好心地,提供維他命B群給通靈人,還是要以徵求對方同意為原則。

 

 

     至於對付一些常出現靈異現象的空間,民俗專家常用的方式,是在那個空間裡種幾盆黃金葛,裝上石英燈長時期照射這些黃金葛,就不會看到靈異現象了。

 

     這個做法的理論是,常見鬼的空間,常有陰暗、潮溼、氧氣不足不通風的現象種幾盆黃金葛並用石英燈照射,會讓黃金葛常常釋放出森林裡的清新氧氣,把整個空間變成一個氣場通暢的環境,而這樣的環境,就不容易產生靈異現象了。

 

     我曾經見過的例子是,在和民俗專家討論書的內容時,有個自稱一直被鬼纏的人,被朋友帶來求助,民俗專家的辦公室裡養了好幾排用石英燈照射的黃金葛,而那人一走進工作室就困惑地說,這裡有供奉什麼神嗎?為什麼纏住他的鬼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但實際上,民俗專家並沒有特定的宗教信仰,工作室裡並沒有供奉什麼神明。

 

     以個人的認知來說,補充維他命B群和在房間裡養幾盆黃金葛都不是什麼很極端的做法試一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就算沒別的意圖,補充一下維他命或是改善一下居住的環境,也是挺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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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電梯

 

 

     我是有聽過在一個有宮燈的大學流傳的電梯故事

 

     有兩個學生在那裡的一個很有名的八角建築裡搭電梯

 

     電梯本來只有他們兩人,空盪盪的

 

     上了二樓,打開門,門口一堆學生,但是沒人進來

 

     上了三樓,又打開門,還是一堆學生,但還是沒人進來

 

     上了四樓,打開門,門口的人一臉狐疑的表情,但仍然沒人進來

 

     然後,就在電梯門要關上時,門外有人嘟噥了這樣一句話……

 

     「怎麼裡面這麼多人啊……」

 

 

     純粹是聽來的,如果已經廣為人知,就請多海涵啦……

 

 

     另一個真實故事,是朋友搬新家的毛事

 

     朋友搬新家,幾個人去他們家慶祝

 

     其中有戶人家有個五歲的小朋友,說要喝水

 

     主人說在廚房,叫他自己去倒

 

     過了一會,看小朋友靜靜地坐在廚房外的小椅子上

 

     主人以為他是怕廚房沒開燈,於是問他:「你是怕裡面暗暗沒人所以不敢進去哦?」

 

     小朋友張著烏溜溜的無辜眼神抬頭看他,搖搖頭。

 

     「不是……是你們廚房裡有好多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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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絃伯怪遇記事 二

 

     在埔里發生了見鬼事件後,絃伯沒多久就接到了兵單,就去當兵了。

 

     當然,在等當兵的時候,他還是去調查了一些和埔里事件相關的事,找到幾個問事的廟公。結果幾個廟公的答案都很接近,說可能是在那裡的日本鬼沒人祭拜,肚子餓了,所以就在那裡作崇,希望有人可以拜拜他們。

 

     還有住過埔里的人告訴他,說那個酒廠在日據時代是個日本人的試驗所,二戰空襲的時候炸死過不少人,絃伯遇到的鬼,大概是那時候的試驗員。

 

     不過再深一層的答案就找不到了,因為嚇得很厲害,所以絃伯說後來他再也沒去過埔里,意思也就是說,他再也沒有去過那個酒廠,也不曉得後來還有什麼故事了。

 

     絃伯當兵的地點,在屏東的某個山區。那是一個非常荒涼且人煙稀少的地方,只有幾個部隊駐紮在那裡。

 

     埔里事件後,絃伯說他開始有了點陰陽眼的能力,三不五時就會看到一些怪怪的東西,部隊裡面有時也會出些諸如「鬧營」、「鬼壓床」的事,但是看久了也就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百毒不侵了,但是大概在那裡待了一年多之後,絃伯還是遇到了那件讓他嚇到差點掛掉的見鬼事件。

 

     發生事件的那晚上,有幾個老兵要退伍了,於是幾個軍官和絃伯就和這幾個兵一起喝酒,為他們送行。當時大家都很年輕,喝起酒來完全不控制,喝到後來全都醉倒,一群人歪七扭八的全都躺在那裡。

 

     當然,絃伯也是其中一個。大概睡到半夜兩點多吧,絃伯被一陣尿意吵醒,搖搖晃晃地跑到廁所去尿尿。

 

     早年軍中的廁所都在離主屋有段距離的地方。那天晚上有點月亮,但並不是滿月,會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絃伯走到廁所前,還看了一下月亮,也看到自己映在月色裡的影子。

 

     那時候,絃伯還有點醉意,但已經醒了大半,大概是那種頭有點痛,不過走路還能走直線的那種地步。

 

     廁所裡的光度比外面還要更暗,也沒有燈,只有一盞在洗手臺大概五燭光的燈泡。

 

     尿著尿著,絃伯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了,因為在他的小便池隔壁再隔壁的地方,好像糢糢糊糊地站著一個人影。

 

     原本絃伯還不以為意,以為不是連上的長官就是一起喝酒的老兵,於是試探性地說「喂!尿尿哦?」

 

     沒有回答。

 

     這時候,絃伯的酒意又清醒了一些,努力地看過去,確定真的有一個人在那邊,但就是太暗,看不清楚他的樣子。

 

     絃伯又問了幾句,但是對方還是不回答。這樣一來,他就開始警覺了,因為當時他所在的是一個存放很多軍火的部隊,如果裡闖進來個陌生人,那就是很嚴重的事了。

 

     絃伯是士官,所以他身上也有配手槍,就算喝醉了,他還是隨身帶著槍。於是他摸著槍,大聲喊:「是誰?說話!」

 

     還是沒有回答。

 

     這時候,絃伯已經做好開槍的打算了,因為當時還是兩岸對峙的肅殺年代,部隊裡有嚴格規定,在夜裡如果被盤問而不回答,就算是將軍,衛兵也可以當場開槍。

 

     然後那個人影突然一晃,就從廁所另一邊的門出去了。絃伯當然不會就這樣罷休,立刻追了出去。

 

     外頭有點月色,景色雖然不太亮,卻大概還可以看得清楚前面十幾二十公尺的距離。

 

     而絃伯跑出廁所後,看見那個「人」的背影就在不遠處的前方,看背景是個軍人,穿著短內衣,長軍褲,很悠閒地在前面走著。

 

     絃伯快步地追了過去,但是就不開口了,因為大半夜地在營區裡大呼小叫,是會惹很大麻煩的。而且那「人」的距離並不遠,走的速度也不快,估算著很快就可以追上他。

 

     但是說也奇怪,絃伯自認為自己已經跑得很快了,前面那人也沒看他跑步,只是很悠閒地走著,但不曉得為什麼,就是追不上他。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走出了營區,走到營區後山的一片平野。在追逐的過程中,絃伯也沒有想什麼,只是一心想要追上這個可疑的人,一點也沒發現已經跑到離營區很遠的地方。

 

     然後,在一個地勢有點起伏的地方,那人的身影沒入了地平線,絃伯追過去,那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絃伯楞了一下,一陣冷風吹過來,整個人打了個顫,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跑到一個離營區大概有五公里的山腳。

     這個地方,絃伯曾經來過,知道是整個部隊營區的最外圍,眼前有一大片鐵絲圍牆,圍牆外就是山,是個幾公里內完全沒有人的地點。

     換句話說,方圓五公里的範圍內,因為前面那個先生消失了,理論上只有絃伯孤零零一個人。

 

     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後,絃伯開始有點毛起來,於是縮著頭,打算循原路回部隊。

 

     當時是深夜,有點月色,四下非常寂靜,連蟲子的叫聲都沒有。

 

     如果那時候絃伯直接循原路回去,說不定就沒什麼事了。但是正當他要回去的時候,卻聽到不遠處的鐵絲圍牆有著一些奇奇怪怪的金屬撞擊聲響。

 

     絃伯說,當時他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回頭看,不要回頭看,回頭看一定會後悔……

 

     但是如果他忍住了,他就不是絃伯了。

 

     於是他還是有點忐忑地回過頭去,眼光望向那個發出金屬聲響的位置……

 

     雖然早知道不會看到什麼賞心悅目的東西,但是看見了,還是讓絃伯看到下巴差點掉下來。

 

     在那裡,鐵絲圍牆的外邊,有一個個頭矮矮,穿著日本土黃軍服的日本兵,短短的腿,綁著綁腿,揹著槍,還揹著一把快要比人高的武士刀,正在那裡來來回回地踢著正步。

     絃伯聽到的金屬撞擊聲,是他轉身時,長長的武士刀刮到鐵絲圍牆發出的聲響。

 

     而絃伯還發現,他之所以能把這個日本兵的形貌看得這麼清楚的原因,是因為這個日本兵的身上泛著一層青青的光,把他的身影映照得很清楚。

 

     但是這個日本兵的臉看不清楚,因為他的帽簷壓得很低,只看得到他精壯矮小的身影在那裡很滑稽地來來去去踢正步。

 

     一陣冷風吹來,又讓絃伯打了個冷戰,這才想到可不能再這樣看下去,於是他一聲慘叫,就往部隊的方向跑回去。

 

     這一趟路,絃伯說大概是他這輩子跑最快的一次,他一路沒命的跑,好像後面有什麼在追他一樣的猛跑,跑到心臟都快要爆炸似地,一路跑回營地。

 

     遠遠地,營地的燈光逐漸接近,絃伯還是一路沒命的跑,跑到剛剛遇見那個怪身影的廁所前,這才停了下來。

 

     這一跑,跑出了滿身的大汗,也不曉得是冷汗還是熱的汗,總之就滿臉像是游過泳一樣一直滴著汗水。

    

     看到廁所前的洗臉槽,絃伯不住地喘氣,打開水龍頭,就沒命地洗臉,一直往臉上潑水,彷彿這樣就可以把剛剛的驚嚇洗掉。

 

     當時絃伯閉著眼睛不住地往臉上潑水,潑啊潑的,開始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了……

 

     因為潑水聲居然有兩組,除了他自己潑水的聲音外,在他旁邊,也有潑水的聲音。

 

     於是他停下來,揩了揩眼睛上的水,往旁邊一看。

 

     絃伯看到的,是世界上大概很少人看得到的恐怖畫面。

 

     在他的旁邊,這時有一個沒頭的軍人也就著水龍頭在「洗臉」,和一般人潑水洗臉的姿勢一樣,只是他潑的水都潑在脖子斷掉的橫切面上。

 

     絃伯說,當時他只恨自己眼珠子為什麼不能掉出來,或是能夠閉起眼皮。

 

     而當絃伯轉過頭來,看到那個無頭人在「洗臉」時,祂立刻就有了反應。

 

     祂「把頭轉了過來」。

     或者是說,祂做了個和一般人一樣轉頭的動作。但前面說過,祂是沒有頭的,因此絃伯只看到了脖子斷頭的橫切面。

     彷彿是怕嚇得不夠,那「人」突然做了一種很詭異很嚇人的連串動作,這種動作變成壓倒絃伯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有崩緊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全部斷掉,絃伯就這樣暈倒了。

 

     絃伯說,在家鄉號稱大大膽的他,沒想到在那年的幾個月內被鬼弄昏了兩次(另一次是埔里那次的刺肛門事件)。

     後來發現他的,是巡查的衛兵,發現他昏倒在洗手槽前。後來絃伯大病了一場,住了一個多月的軍醫院,本來是個六七十公斤的精壯小子,病了這一場後只剩下四十幾公斤。

 

     好了,故事講完了,跟著我們按照往例,還是要進行後續的討論。

 

     絃伯的這段軍中怪遇,大家聽完後問得最多的,就是「那個無頭鬼到底做出什麼姿勢把他嚇暈的?」

 

     關於這個問題,很有趣。雖然絃伯說故事時唱作俱佳,動作都比得栩栩如生,

     但我當年聽絃伯講這故事時才不過十幾歲,以當時的見識和描述能力,本來我是沒辦法描述那種動作的

     但是多年後的現在,要描述起來卻很容易,因為當時絃伯學出來的,那位無頭但兄做的動作,就是「七夜怪談」裡面,貞子從電視爬出來後,那種好像木偶的線斷掉了,全身骨節鬆脫,還被高壓電電到,但又很努力要動的怪異姿勢。

     我想這樣一說,大家應該就可以想像得到了,當時那位無頭的仁兄就是這樣在絃伯面前晃動著,身上水花四濺,然後就把絃伯嚇暈了。

 

     多年後再次聊起這個故事,我忍不住想起有位馬來西亞的作家朋友說過他叔叔的事。朋友說他叔叔超愛看鬼片,什麼片都看得很開心,唯獨就是不看李心潔演的那部「見鬼」,就算全家人都在看DVD,他也拿張椅子向後轉,不看就是不看。

     後來,才知道這位叔叔有陰陽眼,他愛看鬼片是因為看那些假造出來的鬼很有趣,唯獨就是這部「見鬼」,他叔叔說那一定是有陰陽眼的人指導拍出來的,搞不好導演自己就是陰陽眼,因為真正鬼就是電影裡那個樣子。

 

     同樣的,絃伯形容的,那個無頭鬼的晃動方式,後日後我在「七夜怪談」裡看到的貞子非常相似,因此我一直對絃伯的這幾個鬼故事很相信,因為裡面的一些細節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什麼破綻。我也相信七夜怪談的編導,大概也有人真的看過這樣的東西。

 

     絃伯大病了一場,大概幾個月後,又回去部隊了,他也花了點時間去詢問那天晚上到底遇到了什麼,但是也沒有人說得出所以然。只知道部隊的地點又是古戰場,又是亂葬崗的,不同時間點的死靈都聚在同一個空間裡,真要找出那幾個鬼是什麼來歷,大概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不過那個斷頭鬼倒是件古怪的事,因為從前沒有人遇見過,後來也沒有人遇見過,從頭到尾見過祂,只有「幸運」的絃伯一個人。

     這些故事代遠年湮,算算絃伯的二十歲時代也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其實他還說過一些古里古怪的經歷,但在這裡就不贅述了,因為我搬出來的這兩個,算是他說過的怪遇記裡最精彩的,其他的只是還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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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絃伯怪遇記事 一

 

 

     絃伯,是家族裡一個很奇怪的長輩。

     他其實本名有個軒字,但聽錯了的我們,很多年來一直以為他就是絃伯。

     所以就以這樣來稱呼他好了。

 

     絃伯是我老爸的堂兄,從小就是大家眼中的故事王

     他很會講故事,而且說的都是讓人目瞪口呆的怪事

     最重要的是,都超有畫面的

 

     我從小聽他的故事,過了很多年再重新回想

     發現他的故事結構都相當完整

     以自己也寫小說的角度來看

     結構完整的故事要不就是真人真事

     要不就是說故事的人真的功力很高

 

     總之,接下來說的,絃伯說過的故事

     就讓大家自行判斷吧

 

     我個人認為是……真的

 

     絃伯年輕的時候,在鄉里就是以膽大和調皮聞名

     大家都知道這個小毛頭膽子很大,而且本人很希望大家都知道這件事

 

     當時的絃伯還沒當兵,等召集的時候沒什麼事做

     就有時候幫人打工,做一些沒人敢做的事

 

     像是幫做喪事的人顧靈堂,和屍體睡在一起

 

     或是幫人的果園守夜,人就躺在方邊的墳墓上

     還常故意趴在土堆上,下巴抵著墓碑,反正就是要讓人知道他膽子很大

 

     這樣的名聲傳了出去,有人就幫他牽線,找了一個據說沒人敢做的工作

     到埔里的某個酒廠當守夜警衛

 

     那個酒廠的鬼故事,據說當年非常有名,有名到連住在鹿谷的絃伯都聽過

     最常聽到的版本,就是那個酒廠的警衛都做不久

     因為鬼鬧得超級凶,每個人都是做沒幾天就落荒而逃

     就因為有這樣猛的鬼,所以那個酒廠理論上根本不用人看守

     當地人聽到就嚇死了,哪還有人敢去偷東西?

 

     但是日子一久,還是發現沒找警衛不行

     因為酒廠的突發狀況可不只是防小偷就行

     如果失火了,或是發生了什麼突發的意外,還是要有人在那裡看著守著

 

     所以,在這樣的前提下,絃伯就在眾人的注目下,真的去埔里的酒廠當警衛了

     套句古龍的話,大家的眼神大概是「在他們的眼裡,這傢伙已經是個死人……」

 

     據絃伯說,他當年是以完全不怕的心情去赴任的

     因為他根本不信有鬼這種事

     以他常常和屍體、往生者以不到五十公分距離睡在一起的經驗

     他認為這世上根本沒有鬼這種事

 

     到了埔里,才發現他不是唯一一個要去當警衛的

     另外一個人比他更鐵齒,還不時把「幹!林北就是要來抓鬼的」

     或是「你怕的話回家啦,我一個人顧就行」這種話掛在嘴上

 

     但酒廠交接的人可沒這麼樂觀,那人交待了一下要做的事

     天一黑就像屁股著火一樣下山了

 

     總之,就這樣,兩個人被安排在酒廠外的兩個小鐵皮屋住下

     兩人住的地方大概隔著五十公尺,離酒廠廠房大概十來步

 

     然後,那裡的鬼的確是很猛的吧!幾乎是以秒殺的速度

     絃伯到那裡的第一個晚上,就出狀況了

 

     白天的時候,交接的人有偷偷跟絃伯說過可能會發生的狀況

     說那「東西」常常會在午夜十二點左右出現

     叫他留意一下,但絃伯根本就不想理他

     還很豪氣的說,他只要睡著了,打雷都吵不醒他

     (他們的工作只是守夜,如果沒有狀況,是可以睡覺的)

 

     第一個晚上,號稱只要睡著就算打雷也吵不醒的絃伯

     果然在十二點左右無緣無故地醒過來了

     會知道是十二點,是因為絃伯睡的床正前方有個掛鐘

     醒過來的時候有點月光,看得出來是十二點過一點點

 

     但是他不能動,因為他被鬼壓床了

 

     半夜的山上非常靜,什麼聲音都沒有,

     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到的那種絕對靜寂

     但是絃伯全身都無法動彈,連眼睛要移動也很困難

     不過除了這個之外,倒是沒出現別的詭異狀況

     只是這樣,整個人被壓得緊緊的,完全動不了

 

     也不曉得被壓了多久,後來絃伯也迷迷糊糊地睡著

     第二天醒過來,他就開始覺得不對了

     本來想和另一個警衛談談,但是看到他不屑的眼神

     就把話吞了下去,但是絃伯這時候心裡已經不敢再鐵齒了

     心裡打算第二個晚上整晚不睡,要看看到底是什麼狀況

 

     但是天一黑,也不曉得為什麼睏成那樣,不到十點鐘就又睡著了

 

     醒過的時候,還是半夜,不過看不到時間

     因為這次不是鬼壓床,而是被一團黑黑又超級重的怪東西壓在他的胸口!

 

     這一點,絃伯說故事的時候解釋得很清楚。

     他說前一晚的鬼壓床是那種萬籟俱寂,雖然身體不能動

     但是週遭環境的聲、光都非常清晰

 

     但第二晚醒來,卻是一種又痛又沉重無法呼吸的慌亂

     (你試著半夜醒來被一團兩百斤重的東西壓住胸口看看。這是絃伯的原文)

     那東西很努力地壓在絃伯的胸口,感覺上像個人,壓在胸口上的是膝蓋

     而且還不時地上下擠壓,把他的胸口當成了彈簧床

     但那東西是什麼樣子卻沒看到,因為那個晚上很暗,什麼都看不到

     只看得到糢糢糊糊的影子

 

     絃伯是個很精壯有力的人,年輕時更是力氣大

     他被壓了幾下後有點回神了,於是下意識地雙臂一攏,一推

     順手就把那「東西」推下床去,而且還發出重重的「砰」一聲

 

     推下床去後,絃伯就能動了,於是他當然一躍而起

     打算下床去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感覺有個什麼非常銳利的東西從他的肛門刺了進去

     (同樣的,這是他的原文敘述)

     那種痛感非常強烈,痛到好像整個人的力氣突然被抽走似的

     然後他就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又是天亮了,而且他一醒來就想起昨晚的事

     第一件事就是檢查自己的菊花,因為他記得那種痛

     很怕是不是受了什麼重傷

 

     但是沒有事,完全沒有傷口,也沒有任何異狀,在床邊看了一下

     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

 

     不過昨晚上的重壓,那東西落地的聲音,還有被人從後面刺那麼痛的一下

     都記得非常清楚

 

     到了這時候,絃伯已經不敢鐵齒了,本來打算立刻不告而別

     但是正打包的時候被另外那個警衛看到了

     那警衛問了絃伯發生什麼事,絃伯也照實說了

     對方還是照例不信,而且還很不屑地取笑絃伯,說早就知道鹿谷人沒種

     不過沒關係,就算只有他一個也可以把酒廠顧好

 

     年輕人是受不得激的,被他取笑了一陣後,絃伯決定留下來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他真的不信,這裡的鬼不會找上另外那個警衛

 

     第三個晚上,絃伯還是早早就睡著了,當然照例的,又在半夜醒過來

     這一次和第一個晚上很像,醒過來的時候全身無法動彈,連眼睛也不能動

 

     在眼角的餘光,就著月色,絃伯看到了一個人的身影,「站」在門邊

 

     要不是眼睛無法動彈,絃伯說他一定會狂翻白眼,因為那個「人」

     正慢慢地往他的床移動過來

 

     因為絃伯的眼睛也動彈不得,連閉眼也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那個影子移過來

 

     到了床邊的時候,因為房裡的光度夠,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個「人」的樣子

 

     而且再過三十秒,絃伯還可以很清楚地形容「祂」的長相

 

     那是一個滿臉愁苦,滿臉皺紋的日本中年男人,會知道他是日本人

     是因為他的鼻子下有一撮老鼠鬚

 

     那個日本鬼「飄」到絃伯的床邊時,大概是怕他日後說故事不夠精彩

     居然飄上了床,跪姿,跪在絃伯的胸口

     然後臉向絃伯的臉湊過來,近到好像口水隨時可以滴到絃伯的臉上

 

     所以,不能閉眼的絃伯很清楚地把祂的臉看了個清清楚楚

     連人中上那撮鼠鬚裡摻著幾根白鬚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位日本鬼以這種姿勢「看」了絃伯大概一兩分鐘,什麼話也沒說

     也沒有什麼表情,然後往後一飄,循著原來的動線飄到門口,就出去了

 

     大概過了一會,絃伯發現身體可以動了,於是他順勢一滾,下了床

     連滾帶爬就跑出門外,跑向另一個警衛的房間

     到了那裡,才發現房間裡是空的,門也沒關,床鋪凌亂

 

     因為那位日本鬼,已經先去拜訪過他啦

 

     絃伯說,他也等不及天亮,穿著內衣內褲就往山下跑,到了埔里街上

     找到第一家半夜還開著的麵攤就坐進去

     一坐下,才發現另一個警衛也在

 

     那警衛是個魁梧的黑臉胖子,這時候卻一臉慘白地冒著冷汗

     手上拿的米酒杯不住地抖

 

     兩個穿著內衣內褲的大男人,就坐在麵攤發著抖,喝著酒

     什麼話也不說,坐在那裡直著眼發楞

 

     天一亮,另外那個警衛就搭第一班公車跑了。

 

     在膽量上,絃伯算贏了,因為他還買了些香燭紙錢上山去祭拜(當然是白天的時候)

     但是死也不敢再那裡過夜了

 

     絃伯說,這件事改變了他一生,因為從這次之後,他就變成看得到陰的東西了

 

     沒多久,他就收到兵單去當兵了。

 

     在部隊裡,等著他的,是另一次足以把埔里酒廠事件比成小兒科的怪遇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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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刀插脖子雞

 

 

     這不是一道名菜,是一個相當詭異的故事,或傳說。也許說出來後,大家會有人「哦」的一聲,因為可能你也聽說過。

 

     刀插脖子雞的故事,嚴格來說我算聽過兩次半,那半次,是我在某個靈異節目也聽到過的。

 

     另外兩次,一位是個聚會時聊天的陌生朋友說的,但是當我聽到最近一次的時候,就想想也應該說出來和大家分享一下了。

 

     兩次半的情節都非常相近,所以我只要說最近的一次大概就可以了,因為它的故事情節相似度很高,幾乎可以肯定是發生在同樣一個地點。

 

 

     說故事的朋友,我們就叫他二月仔吧,二月仔說,那是在他大學時候發生的事情了。當時的他們有幾個交情很熱血的朋友,等於就是有著「過命交情」的那種友誼。

 

     其中一位朋友因為在當兵,諸事不便,有些閒雜事就會請他們這些還在外頭自由的傢伙們代辦,這些雜事,也包括把妹泡妞在內。

 

     這位朋友那時候在追一個女孩,而這個女孩因為家裡出了一些挺糟糕的事,有的事還牽扯上了靈異界的糾葛,於是這位朋友就央求二月仔帶著這位女孩去辦些搞定靈界的事。

 

     二月仔當時也沒想太多,反正哥兒們交待什麼就辦什麼。當時女孩家裡好像有家人犯了很嚴重的沖煞,必需找地方作法解煞。

 

     這個當兵的朋友也算神通廣大,連要作法解煞的地點也已經找好,交待了二月仔之後,就讓二月仔帶著女孩一起去作法的地方了。

 

     這個作法的地方在中和,確切的地點二月仔也說不上來,只記得當時是靠地址找到的,地點位於一棟樓房的半加蓋頂樓,就是那種把神壇放在天臺的地方。

 

     當時,作法的法師要二月仔準備一隻活雞帶過去。到了神壇前,問了幾句女孩家裡犯了的事,請示神明之後,法師露出非常嚴肅的神情,說這件事惹到的對象很凶悍,如果一個辦得不好,女孩的家人可能就會送掉性命什麼的……

 

     我這朋友二月仔是個很實際的人,雖然對於靈異事件也很有興趣,但他的個性是屬於親眼看到才會相信的鐵齒一族,雖然聽見法師說得這樣嚴肅,但是心裡也是翻翻白眼「是哦……真的有那麼嚴重哦……」,一時也沒放在心上。

 

     把事情搞清楚後,就該要作法了。這個法作起來倒沒有什麼出奇之處,就是唸唸咒,燒了些符咒,那隻帶來的活雞被綁得緊緊的放在神壇前的地上,有時候還掙扎幾下。

 

     不過,法師在事先有交待所有人,在他作法的時候絕對不能開口,也不要四處亂看,否則會惹上很凶的凶靈,到時就很難處理了。

 

     唸了一會咒語,也燒了不少符,那法師開始在雞的身上綁上繩子,把一些符也綁上去,一邊綁,還不停地唸著咒語。

 

     然後,有點嚇人的事就發生了,法師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很堅定地,就從雞脖子的部位插下去,整支刀沒至刀柄,等於全數從雞脖子的部位插進雞的身體裡。

 

     這樣一插,雞當然很快就沒氣了,只見牠軟軟地癱倒,也不再掙扎,就這樣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這樣一個場面,在場的人當然都嚇呆了。二月仔睜大眼睛,正想問個清楚,卻看到法師瞪了他一眼,才想起來這時候什麼話都不能說,於是也就乖乖閉嘴。

 

     這時候,法師還是持續地唸著咒,一直在作法。二月仔覺得有點無聊了,於是就打算走到天臺的欄杆旁四下看看,人還沒動,就聽到法師惡狠狠地低聲說:「叫你別亂動沒聽到嗎?你沒看到雞那麼恨恨地瞪你嗎?」

 

     二月仔楞了一下,當然不自覺地就看了地上的雞一眼,果然看到那隻雞雖然已經不能動了,眼睛卻仍然睜著,不過是不是在瞪著誰,其實也看不出來。

 

     又作了一會法,那法師突然開口。

 

     「好了!」

 

 

     好了?什麼東西好了?

 

 

     這是二月仔當時腦海裡冒出來的問號。

 

 

     只見那位法師蹲下去,手握住那支全數插進雞身子裡的刀,緩緩拔了出來。

 

 

     然後,只看見那隻雞動了一動,沒多久,居然又站了起來。

 

     不只站起來,而且還開始慢慢地走起路來。

 

     只是嚴格來說,這隻剛剛被插了脖子的雞,動作還是比正常的雞慢了許多,而且有點戰巍巍地發抖,有點像電影裡的活屍,走起來一跛一拐的,但怎麼看就是一隻還活著的雞。

 

     它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剛剛才被一隻明晃晃的刀整支從脖子插進身體裡。

 

 

     接下來,法師指派的任務就是叫二月仔抱著這隻雞,一路上絕對不要多看它一眼,帶著雞到附近橋下的水邊,把雞丟在那裡就算作法結束。但是法師仍然再一次地交待二月仔,叫他把雞丟在河邊就行,完事後千萬不可以回頭看它,否則整個解煞的作法就會前功盡棄。

 

     所以,二月仔就照做了,騎著機車把雞帶到附近橋下的水邊,把雞丟了就走,果然也沒有回頭。

 

     但是在過程中,二月仔可以確認的一件事就是,那隻雞的確是活過來了,抱在手中的時候有溫度,也會動,完全就是一隻活生生的雞。

 

 

 

     整件事的過程,和另外兩次半的內容大同小異,最重要的共同點都一樣,就是雞在作法過程中的確被刀插了進去,過後卻奇蹟似地活了過來,而且最後的手續就是要把雞放生到某個有水的岸邊。

 

 

     這件事,在二月仔的靈異事件檔案櫃裡放了好些年,但是有許多疑問始終得不到解答。

 

 

     這是什麼派的解煞法?

 

     法師唸的是什麼咒?

 

     雞為什麼被插死後,還會再活過來?

 

     這樣的手法,到底能解什麼樣的煞?

 

 

 

     據說,這位法師的這種插脖子雞法術很有名,有很多研究民俗的研究生、博士生也常去他那裡拜訪,觀察。有人當然也問法師上列那些問題,被問到煩了,法師還會用很幽默的方式回答。

 

     「啊我只會做,哪知道為什麼,你是博士,是你該告訴這是什麼原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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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墓碑上的麻布袋

 

 

     高中的時候,有位同學的哥哥很愛玩,尤其喜歡去大度山的墳場夜遊。

 

     據他說,遇過一些怪事,但是因為年輕又鐵齒,所以也沒在怕的。

     不過,有一次倒是把他嚇壞了。

 

     當時,他們有四個人在半夜兩點騎機車又去墳場玩了,幾個人在那裡又喝酒又聊天的,後來不曉得為什麼,整個氣氛變得很怪,好像整座山突然「靜」了下來,什麼鳥叫聲蟲聲都沒了……

     然後他們同時看到一件事,就全部鐵青著臉,不發一語地下山跑掉了。

 

     同學的哥哥說,他們四個人全都看到,月光下放眼看過去,所有的墳墓都濛濛亮亮的,而且每個墓碑上空大概半個人高的地方,都漂浮著一個麻布袋……

     所以大概整個墳場有上百個麻布袋飄在空中……

 

     於是他們嚇壞了,連滾帶爬地下了山。而且從來搞不清楚遇到什麼現象。

     幸運的是,也沒有發生什麼生大病的事。

 

     我高中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所以當時聽了這個故事後,我常跟人講這件事,當成是一個鄉野傳說。

 

     大概在2000年左右吧,就是大概十年前,我遇見過一位風水的高人,聊著聊著,就順便說了這個故事。

 

     結果風水高人想了一下,很嚴肅地說:「這個故事不對。」

     為什麼不對呢?當然我就問了。

     風水高人說:「當時他如果真的看到這種現象,應該只看到最多兩三個布袋,而不是滿山遍野。」

 

     我還想進一步問他為什麼,但是高人就不肯再說了。把話題岔開。

 

     然後又過了幾年,大概在2006年的時候,我去臺中順便找老同學。

     很巧地,他哥也在,大家都是中年人了,聊起以前的事很開心。

     我問他,當年看到布袋的怪事,他也記得,說那是他最記憶深刻的事了。

 

     然後我告訴他,風水高人說的事。結果,同學的哥哥居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原來,他當年把故事誇大了,他們幾個人真的看到空中懸浮的麻布袋,但只是出現在身邊的兩三個墓碑上,把它說得滿山遍野,其實是吹牛的……

 

     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人告訴我為什麼風水大師會看出這件事。

 

 

 

(後記,我曾經把這件事寫在一篇小說裡,但是出版時還沒發生風水高人的情節,所以在小說裡,維持的是滿山遍野都是布袋的場景,但布袋數量的減少,反倒讓這個故事更加的詭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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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香港猛鬼灘

 

 

     這是我在美國唸書時,一位香港同學咪咪說的故事。

     因為故事牽涉到的是她的親弟弟,而且結局蠻糟的,所以我把她的故事歸類在真人真事裡。

 

     咪咪是個中年貴婦,老公好像非常有錢,所以她來大學上課只是排遣時間。

     而故事的主角,是咪咪的弟弟,一個本來在香港醫學院唸書的年輕人。

 

     咪咪說,她的弟弟是個很會讀書的小孩,人有點沉默,但頭腦非常好。

     這個弟弟住在香港大學的宿舍裡,有時候也遇見過一兩次靈異事件,但他都沒什麼感覺。

 

     比方說,有次這個弟弟熬夜唸書唸得非常晚,讀很累了,打算上個廁所就去睡。

     但是上完廁所後,才發現衛生紙用完了,當時的他精神已經很不濟了,一時間也不曉得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遞了一包衛生紙給他,他直覺就接過來,還說了聲「唔該」……

     但是用了之後,才想起來不對。

 

     他坐的廁所是那種一般學校隔成一間間的廁所,是坐式的馬桶。所以他的前方是木板門。

     門沒有開,而且在他前方不過三十公分,幾乎抵著膝蓋,他得從馬桶站起來才能打開門……

 

     那麼,是誰遞這包衛生紙給他的?

 

     但是咪咪說,他弟弟一點也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奇怪,她去宿舍看他,弟弟還開玩笑指著那包衛生紙告訴她,是「鬼送給我的啦」。

     就是這樣一個單純,但是算得上是鐵齒的大學生。

 

     不過,最慘烈的鬼故事主角,通常也都是這樣的鐵齒族。

 

     發生事情的那天,是咪咪弟弟,我們就叫他大衛好了,那天是大衛期末考結束的日子。幾個好朋友緊繃地拼了好幾個禮拜,一下子放鬆了,就打算找個地方瘋一下。有人提議去海邊露營,大夥都叫好同意,於是說走就走,四個大男孩開了部吉普,就往海邊開去。

 

     本來他們是要去那種很多人去的海灘的,但是其中一人就提議,要瘋,就找個沒有人去過的地方。他知道有個人煙罕至的海灘,平常沒什麼人去。四個人興高采烈地一致同意,於是就去了。

 

     當時,並沒有人在意這個海灘的諢名。    

     這個海灘,叫做「猛鬼灘」。

 

     到了猛鬼灘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幾個人嘻嘻哈哈地在海邊把帳蓬搭好,生了營火,就到海邊去玩了。當時的天色相當的暗,看不太清楚周遭的景色,但是四個人完全不在意,跑到海邊就開始大聲吵嚷,互相潑水,扭打,總之就是玩得很盡興。

 

     突然間,其中有一個人怪叫一聲,他說的是「有靚女!」

    

     幾個年輕人順著他看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了一個女孩。

     女孩和他們的距離,根據咪咪的描述,大概十來公尺左右。

 

     而且,那真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長長的頭髮,穿著蕾絲滾邊的洋裝,站在距離他們十來公尺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大家看到了美女,都有點楞住了,不自覺地都想走過去和她說話。

 

     但是,思緒縝密一點的人,看到這裡,大概可以看得出來什麼地方不對勁了吧?

 

     沒有錯。剛剛不是說了嗎?那是一個天色很暗的海灘,沒有什麼光源,幾個人在玩水的時候,都只能夠勉強看到對方的身影而已。

 

     那麼,為什麼這個女孩的形貌可以看得那麼清楚,連微笑,蕾絲滾邊洋裝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幾個被美女迷昏了頭的年輕人,一時間沒想到這個,只是楞楞地遠望著女孩,想要走過去和她說話。

     但是裡面有一個大陸來的同學腦袋最清楚,想清楚了這其中的詭異處,他就死命地拽著大家,一邊大叫:

     「不能過去!她不是人!她會發亮!」

 

     被他這樣一吼,大夥都是一楞,跟著好像被冷水從頭上淋下一般,本來的色心一瞬間全化成了失禁,幾個人慘叫地回頭就跑,連滾帶爬地跑回帳蓬的所在。

     但是那個「女孩」並沒有放過他們,她就這樣在夜色下發著亮,也沒有用飄的,而是以一種很輕鬆的腳步遠遠朝著他們走過來……

     雖然四個人死命奔逃的速度很快,但是不一會兒,女孩又遠遠地在十幾公尺外出現,一步一步接近過來。

 

     四個人這時已經嚇到面無人色了,於是七手八腳地跳上吉普車,所有的東西全部丟在沙灘,死命地開車離開了猛鬼灘。

 

     吉普車跌跌撞撞地火速在海邊小徑上開著,不一會兒好不容易上了公路,開車的人像是玩命般地開著上百公里的速度。

     在呼嘯的車聲中,本來大家都不說話,但是後來那個大陸來的同學又發出了像是吹狗螺一樣的慘叫聲。

 

     「她……還在……啊……」

 

     這時候,他們是以時速上百的速度前進不是嗎?但是在車子後面,幾個人都千真萬確地看到,那個猛鬼灘的女孩,正在車子後面大概十來公尺的地方走著。而且不管車子的速度為何,她始終以一樣的距離保持在吉普車的後面。

 

     一直到快到市區的時候,女孩的身影才消失。

 

     這個見鬼事件的後續非常慘烈。咪咪的弟弟大衛回家後,發著抖跟家人說了這件事,當晚就病倒了,發高燒,送急救,在醫院住了很長一段時間,而且從此人就神志不清,智力倒退到大概只剩十歲。

 

     另外三個,有兩個也是回家就病倒,送了醫院後,前後不到五天就都過世了。

     剩下的一位,是那個大陸同學,他因為沒和家人住在一起,所以直到在租屋處聞到臭味,才知道他也死在他租的宿舍裡。

     算了算,這個見鬼事件的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五。四個年輕人,死了三個,剩下一個神志不清。

 

     咪咪的家族算是香港還不錯的豪門,家裡出了這種事,當然找了非常多的道士、高人、神婆,但是大家的說法都是鴉鴉烏烏,也沒人可以找出來答案。

 

     當咪咪在敘說這個故事時,距離事情發生已經五六年,她的弟弟一直沒恢復,也一直有點神志不清的在精神病院長住。

 

     這應該是我聽過,體驗過的見鬼事件中,後果最嚴重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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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城青草山 之 十二哨

 

 

     這是青草山系列最後一個故事了,雖然當時發生了很多事,但我只列出這些較精彩的。

 

     天長地久有時盡,除非我在那裡當了一輩子的兵,否則再有趣的故事,也有個終點。

 

 

     不過,還是要忍不住討論一下靈異現象的科學探討。

 

 

     「靈異現象是人類腦部演出來的一場聲光秀」。這個論點,有個古代筆記小說的故事可以印證。

 

 

     有個古廟常有寄宿的書生喪命,喪命的人大多是在廂房裡上吊自殺。久而久之,就沒有人敢去寄宿了。

 

     後來,有個大膽的書生還是去了。半夜,果然有漂亮的美女出來和他談笑,美女還取出了繩圈也似的東西,叫書生看繩圈裡有什麼東西。

 

     書生依言看了,果然看見繩圈裡有美好的世界,風景怡人的原野,美女,財寶。拿出繩圈的美女在一旁也不住慫恿,要他探頭進去看個清楚。

 

     但書生的頭腦算是清楚的,也知道從前那些吊死的人大概就是這樣探頭過去,被繩圈勒死的。

 

     於是他哈哈大笑,就把腳伸進繩圈,就把鬼的計謀給破了。

 

 

     這個故事的重點在於,只要你的思緒夠清楚,只要你的確不怕,鬼就沒辦法對你做任何影響。

 

 

     但是從另一個層次來探討,如果這些靈異力量,連你的勇氣、鐵齒也能影響呢?

 

     換句話說,如果你平日真的是一個膽子很大,連鬼神也可以拿來耍著玩的人,就真的完全不會被靈異現象影響了嗎?

 

 

     我想未必,因為在我們目前聊過的故事裡,我家那位長輩:絃伯,就是一個好例子。他本來是個不信鬼神的鐵齒一族,但是被重量級的靈異現象真的嚇過後,反倒成了通靈一族。

 

     還有接下來會在十二哨故事登場的連長,那麼鐵齒的人,後來也是被嚇得面無人色。

 

 

     所以我相信靈異的力量有時可以超越一個人的信心,除非你真的非常有智慧,腦海中永遠有那麼一塊地方是絕對清明,絕對堅持的。

 

     很明顯的,我們那連長並不是這種人,所以才會有十二哨的故事發生。

 

 哨所圖  

 

     在那個飄姊的全力相挺下,九哨後來果然撤掉了,但是學長們這口氣鬆得有點太快,因為在新任連長的安排下,新哨開張了,那就是我們所知的十二哨。

                       

     本來,十二哨是不站衛兵的,它是一個簽到哨,只有簽到簿掛在那裡,巡查的軍官在那裡簽個名就走,本來就是一個沒人站的哨所。

    

     九哨是撤掉了沒錯,但是現在同樣的衛兵勤務全數挪到十二哨,所以等於換湯不換藥。還是要在那裡站一個哨。

 

     發生九哨事件之後,大家對於這個區域有著相當程度的恐懼感,所以雖然不用再站九哨,但是站在十二哨的時候還是覺得很毛。

 

     那是一種隱形的恐懼,和真正看到靈異事件時的恐懼並沒有什麼不同。

 

 

     還記得我們上次在七哨看到靈異事件的事吧?當時就是一種宛若有什麼強大的壓力籠罩四周的恐懼,弄得好像四周隨時都會出現什麼,就是人家說的那種草木皆兵的感覺。

 

     但是和九哨比起來,七哨畢竟還是一個較空曠,感覺上沒有那麼多壓力的地點,一路上的長草並不多,而且從七哨看出去,是一片寬廣的營區,人在高處空曠的地方,比較不會害怕,這也和我先前稍微聊過的,容易發生靈異事件的地點理論,有相合之處。

 

     但是走到九哨十二哨那一帶,整個氣氛就完全不同了。那是一個高高低低,有點像是谷底的地勢,不管它的地勢是高是低,走到那裡,在長草的包圍下,總會產生一種越走越往地底的感覺,空氣凝結,呼吸也不是很順暢,而且那一帶永遠都是陰陰溼溼的感覺……

 

     換句話說,就是很適合鬧些什麼怪事的絕佳地點,以現代來,想要拍出一部頂級的鬼片,當年的青草山九哨十二哨就是一個很好的地點。

 

     復哨後的十二哨,成了站在那裡衛兵們的超級恐懼景點。而且當時為了怕還很菜的新兵出問題,所以到十二哨站的都是老兵。

 

     雖然是老兵,對於這些靈異事件本來應該司空見慣,但是那陣子大概是九哨的故事鬧得太嚴重,所以老兵們也很怕到那一帶去,就算去了,也要做足準備。

 

     剛開始,老兵們的應對方案其實了無新意,就是我們在七哨看到飄姐時的處理方式,一群人下哨的不下去,總要聚夠了多一點人,才敢結伴一起走。

 

     那時候老兵裡有位很有氣質的學長,後來我還在少年快報看到他當過總編輯,這位學長給新興的恐怖景點還取了個很可愛的外號,叫它「糖果屋」,意思就是說十二哨簡直就像是童話裡那種把人吞進去不吐骨頭的地方,只要是上了哨的就很少會準時回來,總是要很久以後才會再看到人影。

 

     但是這種人多壯膽的方式,很快就被連長發現了,一個哨所擠滿了五六個阿兵本來就是很詭異的事,而且這樣幹法對於安全顧慮也是個問題,於是他嚴格禁止下哨的人留在哨所內,所有的人一下哨就得回寢室,不能有例外。

 

     於是乎,老兵們的下一個對策,就是武裝自己,換句話說,也就是用盡自己所有的管道,找來各式各樣辟邪趕鬼的工具。搞得每個人身上不是符紙就是佛珠,還有更天才的叫家人帶來了古錢劍、桃木劍,總之就是什麼想得到的辟邪方式都用上了,不只身上帶,還放了些古里古怪的法器什麼的在哨所附近。

 

     在這裡,要先跟大家說明一件事,那就是我們現在雖然把十二哨說得恐怖萬分,但那實際上只是站哨的人的恐懼意識作祟,實際上,直到這個階段為止,其實十二哨是沒有鬧過任何怪事的。

 

     至少,到這時候還沒有……

 

 

     不過,有沒有鬧過什麼靈異事件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群站衛兵的學長被搞到神經衰弱,天天神經兮兮的,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有白衣長髮的飄姐從天而降什麼的,怕到不行。

 

     這樣的情緒,漸漸地也影響到了軍官,幾個排長除了巡查很毛之外,也覺得讓阿兵們成天這樣神經衰弱下去,對於戰力是個很大的問題。

 

     而在這樣一致的氛圍中,完全不受影響,也完全不認為這些人戰戰兢兢、怕得要死的態度值得關切的,就是我們的鐵齒連長了。

 

 

     鐵齒連長之所以鐵齒,有他的遠因和近因。

 

     我們這位連長是個軍人世家出來的子弟,爸爸還是個將軍,可能是怕不夠強硬的關係,還給他取了個很強的名字,我們這個連長名字裡的三個字都和金屬、石頭、城邦有關,所以連名字都是個硬到不行的狠角色。

 

     鐵齒連長雖然長相挺斯文,但是做起事來卻總是殺氣騰騰,很多時候你以為可以耍個詐,偷偷佔個便宜,但是他總是會抓到,而且迅雷不及掩耳的給你一頓粗飽。

 

     根據知道他一點過去的排長說,他之所以會這麼殺氣騰騰,也是從前曾經被長官修理到很慘,痛定思痛下,才變成這樣殺手級的人物。

 

     另一個原因,是因為咱們這種衛兵連的部隊成員複雜,什麼樣的怪胎都有,如果是個性沒這麼強悍,說不定會罩不住,甚至還會被兵騎到頭上去。

 

     當年我們剛抽到「聯勤」簽的時候,大家都沒命的恭喜你,都說這種兵是上下班的,涼到不行,爽到不行。但是進來之後,才知道所謂的聯勤兵分兩種,一種是到各單位上下班的專業兵種沒錯,但另一種就是我們這種排到衛兵連的,而且會排到衛兵連的,其實成份複雜得很,基本上是所有單位都不想要的兵,就會排到聯勤衛兵部隊來。

 

     要知道,有很多部隊其實掌管的都是動輒幾百萬幾千萬的武器,有的部隊可以輕易把一個城市毀掉,所以一些奇奇怪怪的,狀況百出的兵,其實不太能夠編到一般的部隊,而聯勤的衛兵部隊不過就是站站衛兵,因此這些奇形怪狀宛若外星人的兵,就都送到我們這種部隊來。

 

     所以,在我們的部隊中,有生哥這種黑道家族的,有家裡世代開色情場所的,有十幾歲就殺過人但是不能判刑的,也有道士、乩童、老千、辦桌、五子哭墓的,總之什麼樣的怪職業的好像都一應俱全。

 

     要罩住這種外星軍團,沒有幾手殺氣騰騰的手段,大概也很難把部隊管好。

 

 

     比方說,剛開十二哨的時候,有位天才學長搞的飛機,就是連長處理這種事情的最好案例。

 

     那位學長是個乩童,是的,你沒有看錯,他來當兵前就是在一個廟裡當「桌頭」,專門幫人辦事捉妖的乩童。但是私底下別的學長都暗地裡笑他,因為這位學長其實什麼靈都不會通,只是從小家裡就做這行,很會演而已。

 

     這位乩童學長,也是屬於不敢在十二哨站的恐懼一族,不要看他成天抓鬼趕鬼的,其實他只會演,不會真的作法什麼。本來大家還指望他能夠在十二哨坐鎮,把這裡放個結界或是請些天兵天將什麼,但是後來才發現他比一般人還要害怕,身上像是稻草人一樣掛滿了符,上了哨也是窩在一群人裡面拼命發抖。

 

     後來,這位學長異想天開地開始在哨所表演中邪昏倒,想說這樣能不能逃過站衛兵。在哨所表演過幾次後,讓幾個他同梯的扛下山去,後來他的同梯威脅再這樣搞就要給他好看。於是他就改在寢室經營這種場面,不時就發作起來,口吐白沫,翻著白眼表演抽筋。

 

     因為他演得算是逼真,幾個軍官其實有跟連長報告,開始討論送醫院或是驗退。

 

 

     後來連長終於去看他了,兩人的對話也很簡單。

 

     「你很難過嗎?」

 

     「呼嚕嚕嚕嚕嚕嚕……」(乩童學長很愛用這種發羊癲瘋的橋段)

 

     「有東西在附你的身嗎?」

 

     「是……呼嚕嚕嚕嚕嚕嚕……」

 

     然後連長大喝一聲。

 

     「很好!給我叫車,給這個兵送軍法!」

 

     說完之後,轉頭就走。

 

 

     這句話不騙人,真的超級好用,連長還沒走出寢室,那個學長就好了,也不口吐白沫了,也不抽筋了,乖乖的,下一班衛兵就上去站了。

 

 

     就因為幾次這種場面,連長都用鐵腕的方式搞定,而且搞定得很成功,所以就讓他更有信心起來。就算是他親自經歷了二哨的假人模特兒打電話事件,但他仍然完全不信世上有靈異這種事。他的認定是,就算完全找不到原因,也和靈異無關。

 

     在這樣一個充滿了靈異氣息,隨時都要來部鬼片的「靈異大型家庭劇院」地點,出了這樣一個鐵齒的連長,也算是件異數。

 

     咱們鐵齒連長更常做的事,就是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那些靈異的事件。

 

 

     「什麼鬼?我才不信!英國有個基金會懸賞一百萬英磅給證明有鬼的人。有鬼最好!這樣我就發財啦!」

 

     「這世上有什麼鬼?有鬼告訴我,我去抓,男鬼送去動物園,女鬼留下來陪我爽兩下!」

 

 

     這種話,我們大概聽過不下十次,而那些成天跟他在一起的軍官們大概聽得更多。

 

     而每當他這樣說的時候,副連長就會搖頭猛歎氣。

 

     「會出事的,會出事的……」

 

 

     彷彿是要把咱們這個部隊的精彩度再增加一點,當我們有一個完全不信鬼神的鐵齒連長之際,偏偏我們還有了這樣一個同樣是特異人士的副連長。

 

     咱們這個副連長,據他自己說,是個不折不扣的陰陽眼。

 

     是的,你沒看錯,就是那種看得到一般人看不到世界的陰陽眼。

 

 

     和連長相反的是,這位副連長是個絕對鬆散的人士,對兵的態度很輕鬆,對自己更是放鬆,常常阿兵都還沒偷溜之前,他自己就已經溜出去玩了。也因為如此,連長看他非常不順眼,但因為軍中編制的關係,他沒有什麼權力管他,只能有時唸他幾句。

 

     現在回想起來,這位副連長的陰陽眼應該是真的,因為他的眼睛有著一種很不尋常的淡色,兩隻眼睛的顏色不同,而且有隻眼睛的眼白上長了顆痣,所以和他對眼看的時候,總會有種很詭異的感覺。

 

     但因為副連長有這種隨隨便便的個性,所以他說出來的話你也不曉得是真是假。有時候他會說三哨那裡有個姑娘湖,姑娘湖裡的小姐是他的紅粉知己(但那裡根本連個小水池都沒有),有時候又說他小時候第一次知道自己有陰陽眼,是因為看到屠宰場的血池裡冒出來一個白衣服的小姐。

 

     但是副連長唯一嚴肅的事,就是他也主張不要再站十二哨。因為他說,在十二哨還有另一位小姐告訴他,說她不喜歡阿兵在她那裡走來走去。

 

     因為副連長持這樣的意見,所以連長更是討厭他,不只罵過副連長幾次,而且還曾經在幹部會議上放話,如果他再這樣說的話,就要用「蠱惑軍心,渙散團結」來辦他。所以說了幾次之後,副連長就閉嘴了,只是有時候會跟阿兵聊天的時候,會說他真的很擔心……

 

     因為十二哨那個姑娘的脾氣不是很好。

 

 

     好了,基本上,整個事情的所有條件大致上都已經蘊釀完成。我們現在已經有了:

 

     一群很想撤哨,嚇到已經無法正常站衛兵的阿兵。

 

     一個很鐵齒,絕對不願意撤哨的連長。

 

     一個開始預見會有事發生的陰陽眼副連長。

 

     當然也別忘了,還有一個據副連長說,脾氣不是很好,而且正在不爽中的飄姐。

 

 

     我們下部隊時,大概是八九月的時候,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但秋老虎的餘威猶在,所以不上哨的時候,大夥都還是穿著短袖的軍汗衫。

 

     那是一個還算涼爽的晚上,時間是晚上八點左右,會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大家都在連部的中山室看電視,看的是八點檔,剛剛唱過主題曲的時候。

 

     大概一個小時後的九點鐘,就是晚點名。

 

     八點檔的主題曲還沒唱完,就聽到連長室的紗門「砰」一聲打開,走出來的是連長,一身輕鬆的打扮,短褲、短汗衫,戴著軍帽,手上一根大概齊眉的打蛇藤棍,走過中山室的時候,還用藤棍卡卡卡地點著地。

 

     大家都知道,連長要去巡哨了,因為走這一圈剛好就是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巡完一圈點來,剛好可以晚點名。

 

     看見大家的眼光,連長不曉得發了神經,大聲地說:

 

     「連長去巡查啦,有機會的話,順便抓鬼回來,」說著說著,還故意橫了副連長一眼。「叫廚房準備好,說不定可以抓幾個鬼回來炒菜吃。」

 

     反正他常說這種話,所以也沒有人理他,於是連長推開連部的門,一邊哼著歌就往哨所的方向走去。

 

     根據後來的衛兵說,連長這次走的路徑和一般巡查時的路徑不一樣,平常軍官們習慣是從二哨出去,順著三哨、四哨的方向走完這一大圈。但是這一次,連長走的是相反方向,是從十二哨那邊上山的。

 

     這樣走是有點不同,但並沒有太奇怪,因為並沒有人規定一定要從二哨開始巡查。有時候軍官偶然以打獵的心情想抓幾個打瞌睡的阿兵,會用這種反方向的方式「突襲」。

 

     總之,一開始沒有人察覺到有任何不對勁。

 

 

     大夥在中山室看八點檔看得很開心,但是沒多久,就聽到外面的衛兵大聲叫「連長好!連長好!」。在中山室看電視的我們,有腦筋快一點的,這時候腦袋裡立刻就冒出了一堆問號。

 

     因為連長是去巡查的,這一趟大概就要一個小時,但是現在明明只過了十來分鐘,連長怎麼會回來的?

 

     從連部大門的紗窗望出去,從連集合廣場遠遠走過來的,果然是連長,只是他剛剛是精神抖擻地揮著打蛇藤棍上山的,這時候他卻走起來搖搖晃晃,還有點蛇行,看起來就是一付腿軟的樣子。

 

     走得更近一點,看清楚了些之後,他的樣子更不對了。本來連長隨時都是一付精力十足的豹子模樣,可是這時候他卻兩眼發直,腦門上沾了不少泥巴、青草,軍帽不見了,藤棍也不見了,身上的汗衫扯破了個大洞,從胸口撕了個大口子,手上腳上都是擦傷。

 

     幾個幹部發現不太對勁,推開連部的門迎了上去,一邊問連長怎麼了。

 

     只見連長還是眼睛直直的,示意他們不要管他,自己還是腳步虛浮,搖搖晃晃地走向連長室,一進去就把門鎖上,意思就是叫人不要管他。

 

     大夥在外面的中山室都楞住了,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阿兵們也不敢多說些什麼,大夥只是把一肚子的疑惑吞進去。

 

     很快的,九點鐘到了,副連長叫大家準備晚點名,有個排長去敲連長的門,門打開了,排長進去了一會,又自己走出來。

 

     而連長還是把自己關在連長室裡,也不出來晚點名。

 

     排長跑到副連長的旁邊,在他耳邊咕噥了幾句,然後在晚點名時副連長就宣布了連長的重大指示:「十二哨,撤哨!」

 

 

     那陣子,連長整個人變得非常憔悴,雖然還是極力做出很有精神的霸氣,但就是看得出來有那麼一點不一樣。

 

     至於在十二哨發生了什麼事,他絕口不提,被問得煩了,他就放話說誰再問他這件事,就把他送軍法!

 

 

     十二哨,果然在那天晚上的十二點就正式撤哨了,從此以後,就不用再站衛兵了。

 

     在過後很長一段時間,討論連長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麼,是一個非常引人入勝的話題,大家的猜測天馬行空,但就是完全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就連自稱和營區內幾個飄姐相談甚歡的副連長,也絕口不提這件事。

 

     不久後,我就被調離了土城青草山,在高雄和基隆當完後來的役期。因為我們是整個部隊移防的,所以整梯的兵大致上都調到同樣的地方,所以我們在後來的軍旅歲月中一直在討論那天晚上連長到底看到什麼,會讓一個那麼鐵齒的強悍軍人嚇到立刻撤哨。

 

     但是事實上,這個謎底可能永遠沒有答案了。至少我一直是這樣覺得的。

 

 

     即使是後來我開始寫書了,寫了本「鬼屋怪談會」的小說,把這個故事放進小說裡,還是沒有答案。

 

     小說是1998年出版的。但是很奇妙的,有個算是最接近事實的答案,卻在2006年的一個偶然裡浮現出來。

 

 

 

     那年,我去臺東一個民宿玩,卻遇到了熟人,民宿的主人,居然是副連長。

 

     副連長沒當一輩子的兵,大概服了十年役後就退伍了。聊到我們那個名字硬命也硬的連長,說他當到上校一直升不了將軍,也退伍了。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人還好好的,不像有些同梯或是幹部已經往生。

 

     我們在臺東那種無光害的星空下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青草山的事。也免不了聊到鐵齒連長的事,我本來沒指望會有什麼答案的,只是隨口說了聲,「好想知道他到底遇到什麼啊……」

 

     結果,副連長就用他那淡淡的,長了顆痣的眼神望了我一下。

 

     「我知道啊。」

 

     那時候,真的已經快深夜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被好奇心打敗了,於是連忙請副連長說出當時的情形。

 

     其實,後來連長還是告訴了他們,當晚上他看到了什麼,而且還問了副連長一些靈界的事。

 

     那天晚上,連長幾乎是一上山就被「伏擊」了,還沒走到十二哨,他就被一個白衣服的女人擋住去路,然後就拼命地拿頭砸他。

 

     是的,副連長說,真的就是把頭摘下來,以完全沒有空檔的連擊方式砸連長。

 

     據連長說,那種情形是突如其來的,完全沒有防備地就被沒頭沒腦的攻擊,而且那種被頭「砸」到的感覺是很痛的。連長當時根本來不及感覺「怕」還是「不怕」,總之就是被沒頭沒腦地打得滿地翻滾,而且還掉進了山溝裡,死命地爬出來後,就直接往山下跑了。

 

     跑下山後,連長的人生觀就起了很大的變化,所以他只在連長室想了一會,就決定撤哨了。

 

     至於在山路上砸連長的是哪位呢?這一點副連長說,他不方便講,說著的時候,還故意似笑非笑地看了一下我的後面。

 

     所以,當然就不敢再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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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城青草山 之 九哨

 

     青草山的哨所故事,到這裡已經近尾聲了。

 

     讀故事的朋友偶然會有疑問,你們當兵的地方,也未免太熱鬧了吧?

 

     事實上,我在那裡只當了大概三四個月的兵,而這些發生的事件只是其中的一部份,有些事件因為小一點,也沒有什麼故事性,就沒提出來了。真正發生過的事件,大大小小的數量遠超過我的敘述。

 

     如果說,當時天天有事發生,也不是太誇張的說法,因為我在前面說過,那是一個充滿了墳墓、陰暗、長草、森林的地方,長年以來累積的暗黑能量,我們一群阿兵住在那裡只是渺小的一群而已,人間的能量和那裡的陰暗能量相較之下,實在太過微弱了一些。

 

     我在青草山當了三四個月兵之後,調去另一個傳說中更可怕的單位,在高雄的小港附近一座山上,據說在那裡的阿飄是以整個團隊的方式出現的。有點離了豺狼,又遇上虎豹的味道。

 

     不過,在我們到達高雄部隊之前,當時的連長以非常強硬的手段逼全連的兵在一個禮拜內把滿山的長草割了個乾乾淨淨,然後所有的靈異現象就全部消失了,幾乎再沒有人遇見過任何怪事。

 

     本來鬧得那麼厲害的靈異地點,只因為草割光了,就消失了。

 

     當初青草山的連長如果這麼做了,說不定就不會有這麼多靈異故事了。

 

 

     那是我第一次對靈異現象的形成有了個新鮮的觀點,並且在日後和很多高人討論過後,得到了印證。

 

     這個理論就是,所謂的「飄」現象,可能是一種影音重現的過程。而出現「飄」現象的地點,很可能只是它們恰好形成了「影音播放」的條件而已。

 

     適合出現靈異的地點,有一個很重要的介質,就是「水」,不管是液態的,或是蒸氣形態的。我們回想一下,那些常出現靈異的地方,是不是都是溼溼的,陰陰的,黑黑暗暗的?

 

     你幾時看過一個人在陽光明亮,空氣乾燥的地方見鬼的?

 

     所以用這種理論來說,當時我們所在的土城青草山,就是一個超大型的家庭劇院系統,只不過裡面播放的影片都是鬼片罷了。

 

     人對於未知是最恐懼的,我想有很多「飄」類的朋友也很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有那麼多靈異事件。

 

     我的朋友,作家張開基先生有一套非常完善的靈學理論,他的立足點恰好印證了很多靈異事件的真相。

 

     張開基認為,所有的靈學現象,都來自人腦強大的意識,是被一些不太明朗的因素影響,在意識產生了影象,進而影響了身體導致。

 

     而這些「外來因素」並不能將它們完全視為人類的幻想,有些是的確存在,而且是外來的。而其中一些之所以持續嚇人,是希望得到所謂供品、香燭的「熱量」,祂們喜歡這東西,對於祂們也有所助益。

 

     而更多的那一部份,可能就是「影片」而已,來自於某些人生前殘留在特定地點的能量。我們認定的有意識動作,可能只是一些片斷而執著的記憶,像五哨學長說不定就是這樣的殘留意念。

 

     符合這個現象的俗語就是「人死如虎」、「死人直,死人直」,很多靈異現象,真的就像是一直跳針的影片。

 

     我常說,鬼無法做出具體的事情來害人,因為祂們沒有形體,要做出對物質世界有影響的動作是很困難的。以「第六感生死戀」的故事來舉例,很多人相信劇本的創作者一定有東方靈學專家,裡面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鬼要用很大的意志力,才能勉強移動一下錢幣。

 

     所以,很多鬼故事裡面的鬼讓滿屋的桌椅齊飛,把人生生撕裂的情景,肯定都是想像出來的。

 

     俗語裡面有很多例子,可以印證這個觀點:「疑心生暗鬼」、「鬼嚇人,嚇不死;人嚇人,嚇死人」……

 

    

     在講述這個理論時,有些朋友以五哨學長的例子做反證,認為他能夠「巴」衛兵的頭,就是鬼能做出具體動作的證據。

 

     但以我的瞭解,這個「巴」的動作,其實也可能只是腦部的幻覺,真正發生巨響的,可能是衛兵自己撞到牆壁,甚至是自己巴了自己一下的結果。

 

     不過也不要小看這個精神層面的影響,因為想像力無遠弗屆,只要能影響你的腦部運作,那麼要說服你發生任何怪事,都是可能的

 

     以前幾日超受歡迎的故事「海龜湯」來說,故事裡的人雖然在主觀意識中認為他們是窒息死的,但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靈異事件,第二天他們被發現的時候,可能都是吊死的,或是用各種方式讓自己窒息死的(比方說,只要用個塑膠袋罩住口鼻就可以)。鬼讓他們送命的是幻覺,但真正做出致死動作的,還是自己。

 

     啊,有點有感而發,拉拉雜雜說了這些,還是導入故事的正題吧。

 

 

 

     如大家所知的,這個故事發生在九哨。

 

     九哨和十二哨,都是空哨。

 

     九哨變成空哨,是在我們下部隊前沒多久,發生了一件很強大的飄事件之後,就撤哨了。

 

     而十二哨呢?我們真的幸運到爆,因為它撤哨的過程,我們全程都參與,否則學長們說起從前那些空哨多麼凶險的事,說得活靈活現的,卻讓我們始終無法相信。

 

     早在我們剛到青草山的時候,學長們就繪聲繪影地說過一些空哨的故事。

 

     在所有的哨種之中,空哨的靈異指數是最高的,就是因為鬧得太凶,最後才會做出撤哨的決定。有點像是武俠小說中的,江湖上最不該惹的人,就是「婦女、乞丐、出家人」。不要以為空哨沒有人站就覺得它沒事,因為每個空哨都有過轟轟烈烈的撤哨事件。

 

     他們說,本來在營區裡的十二個哨都有站人的,當時最興盛的時候,這裡有過三四個連隊一起駐紮,但是日子一久,發生了怪事件後就撤個哨,再出事,再撤哨,撤到後來也不用這麼多兵來站衛兵了,最後只剩下一個連隊就夠。

 

     按理說,撤太多哨可能會有安全上的問題,但是其實卻還好。

 

     後來的聯隊長們同時也發現,撤哨後的空哨不僅沒有成為營區安全的漏洞,反倒變成了完全不會出事的鋼鐵防線。不曉得為什麼,那些撤掉的哨就是從來不出事,有人站的哨常常狀況百出,非人為的狀態有火災、哨所的屋頂掉下來、野狗成群結隊從圍牆的破洞闖入……但那些撤掉的哨卻始終沒出過什麼狀洗。

 

     但這並不表示,空哨是軍官幹部們樂見的事,因為在他們的角度來說,每撤掉一個哨就要寫一大堆報告,而且對他們的考核也不是什麼正面的事,不會有任何人因為撤哨撤很多而升官,或是考績甲等的。

 

     至少,我們當時的連長就把撤哨當成是一件很丟臉的事,常常嗆聲說如果是他,絕對不容許有撤哨這種事。

 

     九哨撤掉的時候,連長還沒來,是前一任連長的決定,沒多久之後換了他,我們這批也在這個時間點到了。

 

 

     一群菜得要死的兵,一個又臭屁又不想沒面子的鐵齒連長,再加上一個天天都有怪事發生的營區,最後是整個營區陰氣最重的九至十二哨。

 

 

     這樣的完美組合,如果再沒鬧個什麼精彩的大場面,那可真是辜負了上蒼啊……

 

 

     從營區的七哨往更高的地方走,就是八哨、九哨到十二哨。如果不知道位置的話,那就再看一下各哨的位置圖。

 

哨所圖  

                       

     從八哨開始,整個地形就開始進入一種彎彎曲曲,忽高忽低的谷地型地勢,巡哨的路徑變得高高低低,有時後會陷身在一大堆長草裡,走在整個地形的最低點,有時又會突然高起來,有幾個角度可以俯看到別的地方。

 

     而在這個地區裡,還有一個讓人更覺得毛毛的地點,那就是一個叫做「姑娘廟」的地方。

 

     如果對這類事物有點理解的人大概會知道。在臺灣的習俗裡有些東西聽起來沒什麼,但是實質上卻是讓人頭皮發麻的極品。比方說,百姓公、萬應公其實就是一群無主孤魂的屍骨大集合。

 

     而會叫做「姑娘廟」的,其實大概就是供奉無名女屍的地點。

 

     土城青草山的這座姑娘廟,大家都大概只知道位置,但是真的看過的人很少,一方面它位於荒煙縵草之中,一方面也沒有人想要真的找到它。只偶然有幾個調皮的學長,大白天沒事到這裡晃晃的時候,曾經遠遠地看她有座小廟,在長草間露出個一個屋角什麼的。

 

     當時九哨發生的事件是不是和姑娘廟裡的「姑娘」有關,其實無從考證,因為一般來說,這位「姑娘」是不出來搗蛋的,而九哨事件裡出場的那位飄姊到底是不是她,也無從稽考了。

 

 

     前面說過,九哨事件發生在我們下部隊之前,我並沒有恭逢其盛。但是真正體驗過的老兵不在少數,從他們的敘述中,大概也可以勾畫出一個大概的輪廓。

 

 

     事情的發生,要從巡哨的軍官開始說起。

 

     當時,有位排長大概在半夜兩三點的時候開始巡查,從二哨開始(當時那位模特兒還沒有被處理掉),走的是山路那一大圈,前面幾哨還沒事,但是巡過了八哨,快要到九哨時,他走著走著,走到一個地勢高,可以俯看九哨的位置,看著看著,排長不禁就火大起來。

 

     因為他遠遠看過去,看到兩個衛兵在那裡站著,然後身邊還有一個明顯看得出來是女性的身影。

 

     而且看情形,他們三個還在那裡「相談甚歡」。

 

     不曉得當時衛兵和那位「小姐」是站什麼樣的姿勢,總之就是讓排長覺得他們在聊天,而且聊得還很開心。

 

 

     站衛兵的規矩是很多,而找個小姐來旁邊聊天,大概是屬於A級的嚴重犯規。當時排長完全沒想到別的,一心只認定是衛兵找了年輕女孩來聊天,不管是營區裡的人或是外面來的,總之就是非常嚴重的大違規。

 

 

     於是排長牽著腳踏車,快步地衝過去(有的軍官查哨時喜歡騎腳踏車),一路上有些地點是看不到九哨的,但排長並不擔心,他相信自己的速度夠快,一定可以來個人贓俱獲。

 

 

     他快步抵達九哨的時候,女孩子的身影已經不見了,但排長認為那是兩個衛兵藏得好的才會這樣,於是他劈頭罵了衛兵一頓,罵得他們完全摸不著頭緒,最後才知道排長認為他們找女孩子來哨所聊天。

 

     兩個衛兵連忙指天指地發誓說他們只是乖乖的站衛兵,根本沒有什麼女孩子。但排長根本不信,還在旁邊搜了一下,最後走的時候,還惡狠狠地對兩人放話,說他們完了,等關緊閉吧!

 

 

     兩個衛兵又冤枉又搞不清楚狀況地送走了排長,也不曉得自己是招誰惹誰,一時間也不曉得怎麼辦。

 

 

     於是,排長一邊罵著,一邊往十二哨的方向牽著腳踏車走去,走到某個同樣可以俯看到九哨的點,心念突然一動,於是回頭一看……

 

 

     那個女孩子,又站在兩個衛兵的旁邊。

 

 

     排長這時候開始發起抖來了,但他畢竟是軍官,不像阿兵那樣輕易大驚小怪,他定下神,仔細看看兩個衛兵和那女孩的相對位置。

 

     因為心念不同,這時候他果然看出了其中的蹊蹺。

 

     他仔細看看衛兵們的位置,又看看他們的動作和神情,發現兩個衛兵的確可能不知道女孩的存在。

 

     因為女孩雖然只站在他們身邊不到一公尺的地方,但他們卻完全沒有和她互動的狀況。

 

 

     這下子排長大概就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是為了百分之百的確定,他很有勇氣地又回到九哨一次。

 

     當然,當他抵達的時候,女孩的身影又不見了。

 

 

     這一次,他就客氣多了。他問衛兵,「剛剛你們說沒有和女孩子在這裡亂來,是真的嗎?」

 

     兩個衛兵連忙又一次指天指地說真的沒有,什麼女孩子也沒有。

 

     於是排長點點頭,叫他們好好站,這事他知道了。

 

 

     然後,當他再次走到那個地點的時候,回頭一看,還是看到那個女孩子站在那裡。

 

 

     那陣子,這種狀況發生了好幾次,幾個巡查的軍官都看到了,逐漸的,消息傳到阿兵們的耳中,把站九哨的幾個嚇得要死,有人甚至說寧可送軍法也不想上去那裡站。

 

     這樣紛紛攘攘了一陣子,連軍官也開始恐懼起來,常常巡查巡到八哨就折返回來,誰也不想走到九哨,遠遠看到那個女孩站在那裡。

 

     然後,在大家一致的同意下,當時的連長終於同意撤哨了。而且非常奇怪的是,當九哨再也沒有人站的時候,那個女孩也就不出現了,走到那幾個可以俯看九哨的地點,也再也看不到那女孩的身影。

 

 

     所以,當我們來到土城青草山的時候,九哨就已經是個空哨了。

 

 

     但我們那個鐵齒連長始終對於九哨的撤哨頗有微詞,成天嘴巴不乾不淨地罵著。

 

 

     當時的他並不曉得,十二哨的大場面在不久後就會發生在他自己身上。而把營區東北角最後一個重鎮十二哨撤掉的,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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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城青草山 之 七哨

 

 

     如果有點忘記各哨所的位置,就看一下簡圖吧,今天要講的七哨,就位於圖的最上方

                       哨所圖  

 

     嚴格來說,七哨是個相對鬧鬼事件較少的地點,可能是因為它比較接近我們住的地方,而且旁邊還有一些農家,人氣比較旺,所以就少了一些怪異事件……

 

     只是少了一點,並不表示在這裡就不會發生怪事。至少對我自己來說,它就是個印象深刻的地方。

 

     因為,我人生第一次看到阿飄,就是在這裡。

 

     從圖中可以知道,寢室和七哨間有一條路,晚上站哨的時候就走這條路上去,而不用從二哨那條山路繞一大圈。

 

     七哨的地勢較高,算是一個小小的山丘,它和寢室比較近,站在七哨可以遠遠看到寢室,雖然到七哨的路上高高低低,有些角度會看不到從寢室來的衛兵身影,但基本上都可以遠遠看得見他們上哨前在幹什麼。

 

     這一條路的距離,大概不到一公里,走起來只要十分鐘,但是最後三分鐘的路程會被丘陵遮住。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和接下來的故事有關。

 

     站在七哨的時候,看著上來接衛兵的人一路走過來,是無聊的站衛兵過程中的消遣之一。

 

     那天晚上,連半夜都還不到,大概是十一點左右。連上大概九點鐘晚點名,點完名就可以自由活動,有的人站半夜的會趁機先補個眠。

 

     那晚上我站的應該是十點鐘的衛兵吧,我和同哨的百般無聊地站在七哨往山下的寢室望過去,燈光和人聲十點左右就逐漸沉寂下來。寢室旁的農家燈熄得更早,大概八九點就都已經關燈睡覺了。

 

     整個營區,很快就陷入一種沉默的靜寂。

 

     站哨的時候本來就很無聊,因為怕阿兵們捅漏子出差錯,連上的軍官基本不准我們站哨時做任何消遣,聊天、吃東西、抽煙、看書都在禁止的範圍內,打瞌睡當然更不行,所以我們頂多只能聊幾句話,但連聊天也不能做得太明顯,總之站哨就是一種無聊到爆而且還要無止盡地和睡意戰鬥的無意義行為。

 

     十一點左右,寢室的門搖了兩下,有個小小的身影從門口出現。那是個同梯,正要上來七哨接另一個同哨的衛兵。盯著阿兵們從寢室走過來的全部過程,除了無聊之外,也有點監視的味道,對於這種事,阿兵們是很計較的,因為來接哨的人晚一分鐘,理論上你就少了一分鐘的睡眠時間。對於這一點,有很多人是非常在意的。

 

     那個要來接哨的同梯叫阿堅,當天晚上月色還算明亮,就著黯淡的路燈他的身影還算清楚,只是看不清楚臉。只看見他走出寢室門口後,還坐在臺階上綁了下鞋帶,同哨的是個學長,看見阿堅的動作就有點不爽起來了。

 

     「幹!不會在裡面綁好哦……」

 

     反正這種反應很正常,所以我也沒有理會他,但因為也沒有別的事做,於是兩人就很專注地看著阿堅緩緩地走上那條通往七哨的路。

 

     然後,也不曉得什麼時候,他的後面居然跟著一個穿白色洋裝的,胖胖的女人。

 

     那個胖女人的身形,在當時的光度、距離下相當的清楚,但就是有點遠,遠到看不清楚臉的距離左右。

 

     為什麼說她是個胖女人呢?因為她走路的樣子很特別,沒有什麼飄飄浮浮的感覺,反倒是腳步沉重,走起路來像是個圓圓的大饅頭一樣搖搖晃晃,非常接近地跟在阿堅背後。

 

     因為這個女人的身影和任何阿飄的形象相差得太遠,所以剛開始我們都完全沒有往看到飄的角度去設想。大家一致的想法都是:「媽的,這小子上衛兵還給我來這套?」

 

     當時在我們的營區內,是有平民居住的,他們大多是農家,有些田產在營區的範圍裡,大夥平常也和他們相安無事。

 

     所以當時看到的情景,我和同哨的學長解讀很一致,也很單純,就是「這傢伙上哨還順便泡妞把妹……」

 

 

     更加深這種印象的狀況,就是阿堅一路上還頻頻回頭,看起來就像是一路走,一路在和她說話。看見阿堅逐漸走向七哨,學長開始收拾裝備,而我還是盯著阿堅的身影,還有他一直回頭在聊天的那個胖女人。

 

     直到阿堅的身影被一段有點起伏的地形遮住。

 

     按照估算,他大概再三分鐘就會抵達七哨。

 

     果然,三分鐘後,阿堅就有點氣喘地從山路那邊爬上來了,但是只有他一個人,後面沒有跟著那個胖女人。

 

     直到這個時候,還是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學長和阿堅交換了子彈,點了點,又把一些裝備帶好,就準備下山去了。

 

     就在他快要走了的時候,他隨口一句話,卻把阿堅嚇得跳了起來。

 

     「喂!你跟你後面那個女人是在幹什麼?」

 

 

     話說回來,我這輩子從來沒有看過人的臉可以瞬間「刷」一聲變得慘白起來。阿堅本來在著裝,但這時候身上拿的裝備,還有頭上還沒扣好的鋼盔,都克拉克拉的抖動起來。

 

   克拉克拉克拉克拉克拉克拉……

 

     阿堅的聲音有點抖,說學長三更半夜不要開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我那學長這時候還沒發現不對,笑著說,泡妞就泡妞,有什麼好丟人的?承認又不會死。

 

     說著說著,學長指著我說,「不然你問他,他也看到了……」

 

     這時候,我心裡的OS是,「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然後一股涼意從背脊升起來,腿開始有點軟了。

 

     然後,同梯阿堅一邊發著抖,有點無助地看著我。學長看見我們兩個的神情,身上的裝備和提在手上的鋼盔也克拉克拉地抖了起來。

 

     兩邊對照了一下彼此的說法,最後終於確定了這件事。

 

     是的,基本上,我們真的是看到飄了。除非同梯阿堅是個金馬獎最佳男演員,否則一個本來高壯黑臉的年青人整個臉蒼白地跟你說剛才他發生的事,你真的很難懷疑他說的是假話。

 

     原來,剛才阿堅的身後真的沒有人,而他之所以會這麼確定,是因為他一路走來總覺得背後怎麼有股怪怪的、涼涼的風,所以他才會一直回頭,但就是什麼人都沒有。

 

     而我們因為看到了那個穿洋裝的胖女人,所以才以為阿堅是在回頭和「她」說話。

 

     話講清楚了,大家的腿也軟了。學長故作鎮定的說,反正他也閒著,就在這裡陪我們聊天好了。

 

     到了十二點,接我哨的人來了,但是我還是腿軟,還是不想走那條回寢室的路,於是我也留下來。

 

     就這樣,剛才的胖女人故事一個傳一個,聽到的人都腿軟,都不想走那條路回寢室。搞到七哨都已經爆滿了,聚了七八個人,半夜裡班長覺得情形有異,上來罵我們搞什麼鬼,這才四五個人發著抖,忐忑地結伴回寢室。

 

     當然,一路上沒有人敢回頭。連班長也是一臉的鐵青,走起路來超級僵硬。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看到飄類的現象,從前或多或少聽過一些故事,也有過一些詭異的感覺,但這樣清楚地看到樣子,還是第一次。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個胖女人搖搖晃晃走路的樣子。

 

     當然,我第二天就去找了營區內的農戶們的資料,裡面的人口不多,都有大頭照,看兩眼就全看遍了,可以肯定的是,當時的農戶裡的女性不是黑乾瘦的歐巴桑就是三歲以下的小女孩,除非是有個歐巴桑長胖了,否則我還真的找不到有哪個女眷是個圓圓胖胖的女人。

 

     這個見鬼事件本來會在營區裡不大不小地流傳上一陣子,但是沒多久又在七哨發生了同梯生哥的那件事,就把我的人生第一次見鬼事件蓋過去了。

 

在七哨發生的,我的人生第一次見鬼經驗,本來是會讓我嚇上一陣子的,但是因為沒多久後就發生了生哥那件事,有點像是五燭光的燈泡旁邊放了個探照燈,本來的光度不管有多強,一下子就被蓋了過去。

 

     以後續的發展來說,這倒是件好事,從此之後大家不管遇到了什麼怪事,和生哥那一攤比起來,大家都有「吁……還好沒像他那樣慘」的慶幸。

 

     生哥不是陌生人,在前面的五哨故事中他就出現過了,他是那位站五哨時偷抽煙,卻被五哨學長大吸一口,吸到只剩煙屁股的老兄。當時學長都說他出運了,因為以後五哨學長會照顧他,但是生哥從來沒有福氣用得上這種寵愛,因為他膽子小,從來不敢在站哨時睡覺,所以也就完全沒能用得上五哨學長的「照顧」。

 

     這位同梯生哥,來歷是很特別的,他家是中部一個黑道家族,當年來當兵時,光說出一件事就讓大家肅然起敬。那時候,剛剛才發生過一件轟動全國的劫鈔案,過後幾十年,只要講到運鈔車搶案就一定會提到這一件,等於是旗艦級的重案。而犯案的主謀就是生哥的親舅舅。

 

     不過你也不要把生哥看得太可怕。他雖然是黑道家族的小孩,但是個性卻是有點搞笑,是那種有點豎仔又常常見笑轉生氣的人。生哥的臉長得更有趣,簡單來說,他長得就像是達摩,或是宮崎駿電影千與千尋裡那三顆達摩頭的妖怪,如果還是沒有概念,基本上他長得就像是香港三級片明星徐錦江,一臉花和尚的樣子,手長腳長,看起來有點嚇人,但是有時候不好意思了,臉上還會像小女孩一樣兩頰發紅起來。

 

     基本上,你只要知道他是個還算有趣的人,就可以了。

 

 

     生哥發生見鬼事件那天晚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異狀。我的意思是說,至少在他半夜發飆之前,我不記得有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情。

 

     那天晚上就像是無數個站衛兵的夜晚一樣,沒事的人睡覺,時間到了,安全士官把該上哨的人叫起來,下衛兵的窸窸索索地把東西整理一下,上床睡覺,反正,就是跟往常一樣,偶爾你會在睡夢中被來來去去的人吵醒,但是因為很睏,頂多只是瞇著眼看一下,就繼續睡覺。

 

     那天晚上,生哥大概是站一點多下衛兵的哨,回來也沒麼異狀,大家也沒什麼注意他。但是睡下去沒多久,就開始天翻地覆了。

 

     一開始,有人聽見生哥彷彿是在說夢話似地哼哼唧唧,翻來翻去的好像很焦躁,然後,在大家措手不及的狀況下,他就一個縱身從床上跳了起來,我們的寢室是那種上下鋪的鐵床,生哥睡的是下鋪,這一跳起來,頭就撞在上鋪的床板上,發出很大的「砰」一聲。

 

     他上鋪的是個學長,被這樣一撞,差點摔了下來,還來不及罵他,生哥就一個翻滾滾到地上,滾到寢室門口的一個較大的空間,好像在躲什麼東西似的一直滾,一直逃,嘴巴裡還不時大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當時的場景算是相當驚人的,你就看到一個長手長腳的大個子(生哥身高超過一八O)在那裡像個無助的瘋狂小孩一樣在地上一直躲一直滾,滾來滾去,爬來爬去的軌跡大概是一個圓形,配合他不住大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還真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不停地鞭打他。

 

     一開始,大家看到有點呆住了,混亂中有人開了燈,燈火通明下,生哥還是不住在那裡哀嚎打滾繞圈圈。過了一會,站安全士官的班長看他比較沒那麼激烈了,於是過去把他壓住,再叫另外幾個人把他制服在地上,生哥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直著眼想了一下,才說他剛剛做了個夢,夢見有個飛在天上的墓碑一直在打他。

 

     鬧了這樣一陣,大家都覺得有點毛毛的,但是三更半夜的也不能幹什麼。於是幾個人扶著生哥回到他床上,大夥關燈睡覺。但是很奇妙的,你就是會有一種感覺,知道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

 

     果然,大夥關了燈之後,大概不到一個小時吧!生哥又是連聲慘叫,又是滾到地上不住亂爬亂滾,同樣在嘴裡大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鬧了大半個小時,幾個人把他強制壓住,這才靜了下來。

 

     毫無意外的,生哥又做夢了,又夢見了墓碑在空中盤旋打他,而且這次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幾個老兵學長這時候被吵到抓狂了,站衛兵的晚上的睡眠本來就不夠,被生哥這樣一鬧大夥更是又睏又火大。寢室庫房裡有件電視上常看到的,那種把精神病人綁起來的約束衣,老兵們半威脅半商量地把生哥套進那件約束衣裡,還把他牢牢地綁在床上,意思是至少到天亮之前,讓他不能再鬧事。

 

     這樣處理就沒事了嗎?如果這樣想就太天真了。生哥被老兵們近乎搞笑的綁在床上後,關了燈,大夥再次打算睡一會。過沒多久,你就聽到一種壓著嗓子,像是男人扮女人唱歌仔戲的聲音,迴盪在寢室裡。

 

     那是一種很哀怨的調子,一邊唱還一邊啜泣,但是唱什麼內容完全聽不出來,不像是任何一種我們瞭解的語言。

 

     唱歌的當然是生哥,聲音就是從他那裡傳出來的。這一次,沒有人敢再出聲,每個人都躲在被窩裡矇著耳朵,但是那聲音還是很頑強地鑽進耳朵裡。

 

     幾個班長這時候完全束手無策了,只好打電話到連部去把連長叫起來。在這個過程中,生哥還是被綁在床上,一直哀怨地唱著歌,然後一大夥人完全不敢動地,縮在被窩裡,連手腳都不敢露出來。

 

     沒多久,連長、輔導長和幾個排長都來了,輔導長一看到生哥被綁在那裡就火大起來,叫幾個老兵把他解開,但是生哥還是一直搖頭晃腦地唱著歌。

 

     咱們的連長,一個完全不相信鬼神的鐵齒一族,皺著眉大聲對生哥說:「你搞什麼?再這樣裝神弄鬼我送你軍法!」

 

     連長這樣喝罵了幾聲,然後,生哥的哀怨歌聲就一下子戛然而止。

 

     然後,他就「虎」一下坐起身來。臉上這時候是一種極度怨恨的表情,翻著白眼,像是累世深仇地瞪著連長。

 

    

     對了,我現在說的這個場景,當時是以一種舞臺劇聚焦的方式發生的。連長和幾個軍官站在生哥的床前,包括我在內的幾十個阿兵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的互動,因為寢室裡的燈光很亮,所以連長、生哥、軍官們的表情都看得很清楚。

 

     我們那連長雖然是鐵齒一族,但是也被生哥這種恐怖的怨毒表情嚇到了,他有點失措地左右看看,但是看了一回,才發現有點不太對勁。

 

     旁邊的輔導長也看出來了,於是他悄悄地推了連長一下,示意他往旁邊挪一下。

 

     本來大家都以為生哥那種恐怖的眼神瞪的是連長,但是連長移動了位置後,生哥的眼神並沒有跟著移動,而是繼續保持同一角度,眼光投射的位置,是寢室門口旁的一個角落。

 

     這時候,沒有人想開口,整個寢室很安靜。生哥繼續直挺挺地瞪著原來的方向,臉上的表情像是鬼怪一樣的猙獰,眼睛無神,嘴巴微張。

 

     大概是被生哥恐怖的氣場懾服了吧,連長也不再說話,低聲地指著我們,「關燈,大家睡覺」,然後就和軍官們走了。

 

     關燈後,生哥也沒再鬧事,只是維持原姿勢,死命地,惡狠狠地盯著那個角落。黑暗中,大家偶爾偷眼看看他的身影,像是被魔法凍結住一樣,一動也不動。

 

     當然,也沒有人敢再去打擾他就是了。

 

     這樣子大概又撐了一個多小時,盯著他的班長說,大概四五點快天亮的時候,生哥才像是用盡力氣一樣,軟軟地倒了下去。

 

     天亮的時候,連長又和幾個軍官來了,這一次還帶了老芋士官長。生哥這時候已經大致恢復了神志,只是整個人軟趴趴的,出氣多入氣少地在那裡喘。

 

     咱們那個老芋士官長見多識廣,還打過國共戰爭的。他一來就劈頭問生哥,昨天晚上有沒有幹過什麼事?

 

     生哥說,沒有,只是下衛兵走回來,什麼都沒做。

 

     士官長彷彿耳聾似的,同樣的問題又問了一次。

 

     昨天晚上有沒有幹過什麼事?

 

     生哥又說,真的沒有,下了衛兵,去尿了個尿,就回來睡覺了,真的什麼事都沒有做。

 

     士官長一聽,就聽出了關鍵字,於是就逼著生哥站起來,帶他去昨天晚上尿尿的地方。

 

     真相,就這樣解開了。

 

 

     因為生哥前一天晚上懶得到寢室的廁所去尿尿,一下衛兵就隨便找個地方尿了。士官長和他一起去昨晚尿尿的地方,一到那裡就真相大白。因為生哥把他那酸鹼值異於常人的尿尿在人家的墳頭上,長滿青苔的墓碑還有很清晰的尿痕。

 

     所以人家才找上門來,一會兒是墓碑砸頭,一會兒是附身,修理了生哥大半夜。

 

     這件事情的後續,當然是生哥按照士官長的指點,在那座墳前擺了不少祭品,還要下跪道歉。

 

     後來,大家很好奇地問過生哥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生哥說,一開始就是夢見飛在天上的墓碑拼命打他,這大家都是知道的。

 

     接下來唱歌的事,他就意識不清了,不太記得這件事。

 

     但後來發生的事,他卻是記得很清楚。生哥說,連長來的時候,他是知道的,因為那時候他的意識算清醒,但是接下來,他卻看見一個穿紅衣古裝的黑臉怪人走進寢室,蹲在角落那裡惡狠狠地瞪他,而且似乎想要走過來。

 

     生哥說,他死命地瞪著那個人,是因為只要自己很用力地瞪他,那人就會乖乖蹲在那裡,但只要一放鬆,那個紅衣古裝怪人就會作勢要走過來,兩人就這樣對峙著,直到天快亮的時候,那人才又從寢室的大門走出去。

 

     生哥這次的撞鬼事件算是很慘烈的,他祭拜過後,事情並沒有完全劃上句點。因為沒幾天後,他的小雞雞不曉得為什麼腫了起來,半夜裡被送到附近的軍醫院急救,又是消炎又是清創的,搞了好幾個禮拜,人也因此元氣大傷。

 

     雖然他們這種江湖兒女免不了都會有點泌尿科的隱疾什麼的,但是要和這次的尿尿事件聯想在一起,也不是什麼出人意表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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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城青草山 之 五哨

 

哨所圖  

 

     在土城青草山的眾哨之中,五哨是最有名的,因為在五哨的鬼先生是有名字的,只不過我一直沒問過,因為一方面覺得問了沒意義,二方面以我當時粗淺的靈界理解來說,也知道這種事能不知道就不要知道,別太好奇。

 

     但我想他在老兵的心目中是很清楚的一個形象,因為剛下部隊時,還有幾個老兵見過他……我是指活著的時候(你知道的,部隊裡總會有幾個重覆逃兵,兵都當不完的特異人物)。算算年紀,五哨的這位大概大我四五歲,是十個梯次前的學長。

 

     這位學長當時好像是因為家裡的經濟問題一時想不開,就在五哨上吊,發現時已經往生了。

 

     而且他一點也不囉嗦,據說大概在往生後不到幾個月就已經開始出現,這位五哨的學長鬼是很照顧人的,因為他出現的方式,是以「衛兵救星」的身份出場的。

 

     我們在土城青草山的部隊是警衛部隊,負責看守在那裡的彈藥,整天就是沒日沒夜的站衛兵,下衛兵。白天還好,但是晚上站衛兵時,對於這些需要睡眠的年輕人來說,就是非常痛苦的折磨。

 

     每個人每一兩天一定會輪到站深夜的班,人的生理時鐘很簡單,部隊裡既沒酒喝,也沒有KTV可以唱,正所謂「悶上心來瞌睡多」,三更半夜沒好康的玩的時候,就一定想睡覺。而想睡不能睡的時候,就會非常的痛苦。

 

     於是站夜哨的衛兵和巡查的軍官之間,就永遠在玩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你當然可以打瞌睡,但是一定要警覺,因為只要被軍官抓到站衛兵的時候睡覺,輕的扣假,重的就要捉去關禁閉,累犯的還有被送去管訓的。

 

     但很強的是,據說在那位學長自殺後,五哨的衛兵就很少被抓到過。

 

     五哨學長剛剛出來「營業」的時候,庇蔭的對象是他的同梯或是學弟,在這個時期,五哨學長的風格算是相當的溫和,當他出來的時候,通常發生的模式是這樣的:

 

     不論是誰,只要是在五哨打瞌睡的時候,總是會在某個時間點聽到很清晰的聲音:「學弟,學弟,不要睡了,查哨的來了……」,然後跟著一驚醒,立刻站起來一定沒錯,因為通常這樣的警告後不久,就會看到查哨的軍官從長草中鬼祟地出現。

 

     而有時候,五哨學長也會換換口味,比方說有人同樣在站衛兵的時候打瞌睡,但是不曉得為什麼會突然一下子驚醒過來,有的人乍醒過來的時候,還會隱隱約約看到一個身影站在自己的前方,但是眨了眨眼就立刻消失。

 

     不用說,這時候也是要立刻打起精神,因為接下來出現的,就一定是查哨的軍官。

 

     更好玩的是,這位五哨學長罩著的地點,並不侷限在五哨,有時他也會跑到營區的大門哨,也就是連集合場左邊的營區大門,在那裡的衛兵也曾經在不小心睡著的時候被他搖醒,避開了查哨的軍官。不過一般來說,他出現的地點大多還是在五哨,跑到大門來只是偶然發生過幾次。所以和五哨相較之下,大門哨衛兵被抓到的機率還是遠大於五哨。

 

     這是這位五哨學長早期的事蹟,據說,在他的保護下,一群他的同梯和學弟陸續當完兵,站五哨的時候從來不曾被抓到打瞌睡,大家相安無事。當這些真正和他有交情的人陸續退伍後,他還是繼續守護著五哨的衛兵,並沒有跟著他的同梯退伍什麼的,但是據說後來的新兵不懂事,不曉得幹了什麼事得罪了他,於是這位神奇的往生學長就改變了作風,照顧歸照顧,還是會在查哨的前來時示警,不過用的是另外一種更激烈的方式:

 

     用巴頭的方式來把你打醒!

 

     講述五哨學長故事的老兵們說,溫和地搖醒你,「學弟學弟,快醒醒,查哨的來了」這種事,已經是遙遠的美好回憶,早在我們來到青草山前很久,五哨學長已經換成了用很暴力的方式叫醒衛兵,現在只要是在五哨打瞌睡的人一樣不會被抓,但是查哨的出現之前,每個人都會被五哨學長狠狠地巴頭,打得頭昏腦脹的,但好處是不會被罰扣假或是關禁閉。

 

     這樣的作風反倒出現了一個奇異的現象,那就是本來被稱為睡覺天堂的五哨,自從學長開始用暴力方式疼愛學弟之後,大家反倒不太敢在那裡打瞌睡了,因為根據被巴過頭的人說,學長的力道相當的大,打的時候會「磅」的一聲讓你頭昏眼花,連站都站不穩。

 

     其實日子過了這麼久(距離學長上吊大概也已經有五年的時間了),查哨的軍官大概也都知道五哨的古怪,只是到了我們那時候,他們在巡到五哨的時候多了項娛樂,那就是故意多巡幾次五哨,三不五時總會在快要到五哨的時候聽到「磅」的一聲,然後看到衛兵搖頭晃腦地站在那裡,看姿勢就知道哪一個剛剛在打瞌睡,受到了五哨學長的「照顧」。

 

     基本上,五哨的學長就是這樣一位個性鮮明,而且身份可考的奇異角色。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五哨真是一個古怪又神奇的地方,不曉得什麼時候開始,阿兵們就傳說五哨的學長喜歡吃零食,所以有人就帶著乖乖或是野戰口糧之類的,上哨的時候就放在某個陰暗的角落(怕被幹部唸說上衛兵帶吃的幹什麼),有的人忘了帶回去,就擱在那裡,久而久之,有時候會看到一堆吃的零食放在隱密的角落,崗哨乍看還真的有點像座小廟了。

 

     而五哨學長喜歡吃點東西享受點什麼的,彷彿是真的事實。同梯的有人開始被編到五哨去站,有的人說在那裡抽煙就特別奇怪,明明趁四下無人點了根煙,抽了一口放在屁股後面再四下張望,再放回嘴邊才發現煙已經燒到快接近煙屁股了,彷彿有人一口把半支煙吸光。

 

     遇到這種情形,老兵會說你他媽的出運了,叫你拿包打開的煙放在哨所,那麼下次五哨學長叫醒你的時候就會客氣一點。

 

     但有趣的是,如果他沒偷抽你的煙,而你帶包煙去孝敬他就沒有用,叫醒你的時候照樣巴得你眼冒金星。

 

     這樣的一位學長,我算是遇到過他半次,因為當時我在現場,不過被巴頭的是另一個同梯的。

 

     那天晚上我被叫去站五哨,一般來說我那班是不站五哨的,但是因為人手不足,就被調去了。從前我也在五哨站過幾次,也有過晚上站哨的經驗,因為我非常相信五哨學長的事,所以站五哨的時候我總是不敢打瞌睡。

 

     但我那個同梯的是個天兵,那天來站哨時就已經睡眼惺忪了,一來就說他受不了啦,要上崗亭去睡睡。五哨的崗亭是個大概有一層樓高的亭子,一道斜斜的樓梯走上去。同梯的坐在樓梯最上端坐著打瞌睡,我則無聊地在地面上走來走去。

 

     然後沒多久,我就聽到「磅」的一聲巨響,跟著是鋼盔克拉克拉的從樓梯滾下來,同梯的站在樓梯上捂著頭,一臉痛苦的表情。

 

     「喂!你幹嘛打我啦?」

 

     我雙手一揮,也懶得理他,表示我離你這麼遠,鬼才有辦法打你……

 

     然後,兩個人同時想到了,體認到傳說中的,五哨學長的「照顧」終於出現了。於是我同梯的連忙撿起鋼盔,兩個人假裝很忙似的在巡查。

 

     果不其然,大概一兩分鐘後,巡查的排長就來了,簽到的時候,還用很詭異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們。

 

     因為那鋼盔掉下去的聲音實在很大聲,大概一公里外的鬼也被吵醒了,排長肯定是聽得到的,所以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們。

 

    

     總而言之,五哨學長大概是所有人看過最堅持的地縛靈了吧?因為直到我們退伍的時候聽說他還在,過了一兩年,連我們最菜的學弟退伍的時候,大家聊起來,他還是在。算算距離他往生的時代,已經將近十年的光景。

 

     我在當兵的末期,被調到高雄的一個軍工廠站衛兵,有次站大門口的時候,有個來洽公的廠商和我聊了起來,那人說他也是聯勤兵,算算就是五哨學長那幾梯,我順便問了他知不知道土城青草山五哨的事,那學長一聽就大驚失色,問我「什麼?他還在?還沒有回去?」

 

     那位學長說,當年五哨學長是他們同梯,往生後沒多久就出來顯靈了,連上找了至少五組以上的道士來招魂,家屬也來招魂,但是都沒成功。

 

     後來他們退伍的時候,同梯的所有人都到五哨去祭拜,希望他能夠好好安息,或是回老家去,不要再待在這種荒山野嶺了。但顯然連這樣也沒有用。洽公的學長說,退伍後沒有人會有那種閒工夫再回部隊去看看,所以他們就自動以為五哨學長也退伍回家了,聽到我說他還在,洽公學長的表情讓我覺得很特別,那是一種既悲傷又有點不捨的表情。

 

     和學長一樣,「退伍後誰會有那種閒工夫再回部隊去看看?」,我退伍後果然再也沒有回到任何我當過兵的地方,就連現在近在咫尺的土城青草山也從來沒去過。只是再次寫出這段故事,我總會想,不曉得那個五哨學長會不會仍然站在那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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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城青草山

    之 二哨

 

哨所圖  

 

     彷彿是要給我們這群新來的阿兵來個歡迎會似的,下部隊沒幾天,二哨就出了個天大的狀況。

 

     看方位就可以知道。二哨並不是一個位於深山裡的哨所,它就在連集合場的旁邊。但很奇怪的是,這個二哨是個空哨,沒有衛兵站著,但要說沒人站也不對,因為不曉得什麼在這個哨所裡放了個模特兒,把它穿上軍服,配了把木槍,就把它擱在那兒。

 

     那是個看起來也不曉得是男是女的模特兒,塑膠的,臉是那種西方人的俊美長相,身材高挑,搭上軍裝看起來就是很怪。

 

     我們剛到部隊時,每次要到連集合場都會經過二哨,就看見這模特兒歪歪地倒在哨所裡,陰沉沉的空間中,讓人看了一眼就立刻移開,彷彿和它眼睛相對就會出什麼怪事似的。

 

 

 

     那天晚上,大概是半夜一點多的時候,大夥白天被操得很累,全部在寢室裡睡得死死。突然間,人聲開始嘈雜起來,燈火通明,我們幾個新兵還迷迷糊糊地搞不清狀況,就看到幾個班長瞪大眼睛,滿頭大汗,一邊狂吼:「全體注意!緊急集合!」

 

     這個東東,叫做「全連緊急集合」,在我日後當兵歲月中,除了演習之外,幾乎沒有發生過。要發動這種緊急集合,條件是部隊裡發生了立即的緊急狀況,有點像是酷斯拉打到了臺北,全部人要在瞬間迎擊似的陣仗,平時不會輕易啟動。

 

     部隊裡的緊急集合的要件之一,就是在連集合場的兵要在一分鐘內著裝,全付武裝在集合場排好隊,而像我們這種住在較遠寢室的,也要在三分鐘內在連集合場排好隊,準備作戰。

 

     你可以想像那種陣仗吧,本來寂靜的山區,突然燈火通明,上百個年輕力壯的阿兵在三分鐘內全部奔往連集合場,場面十分壯觀。

 

     大夥大汗淋灕地全部在三分鐘內跑到連集合場,一心以為大概是共匪打過來了,還是二戰的日本兵復活跑來轟炸,一群人在連集合場面面相覷,完全不曉得發生什麼狀況,幾個軍官不見人影,只有兩個班長一會在集合場上喝斥亂動的兵,一會跑到軍官們的會議室。

 

     過了很久,就看見連長和幾個排長鐵青著臉跑到二哨的哨所(剛剛說過的,二哨就在連集合場旁邊),沒多久後,就看到他們臉色更難看地走出來,魚貫地又走回他們的會議室。

 

     有個排長這時候看了我們一眼,交待了班長幾句,班長跟著大聲發出口令:「緊急集合完畢。所有人,回去睡覺!」

 

     沒搞頭了,大家就在這種頭頂上飄著無數問號的情況下,摸摸頭,回去睡覺。

 

     後來,整個事件的原貌很快就傳出來了,大家聽了之後,更確定了自己未來的軍旅生涯,肯定是要鬼一起渡過了。這輩子沒見過鬼的人,大概可以在這個土城青草山完成見鬼百次的豐功偉業了……

 

 

     那天晚上,連部的安全士官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總機機臺前打瞌睡,但他不能完全睡著,因為這個機臺總管著整個營區所有的哨所,只要任何一個哨有事,都會打回連部通知。

 

     突然之間,安全士官(是一個班長)被閃亮亮的燈號吵醒,也沒想什麼,就直覺把燈一按,把電話接起來。

 

     電話裡,有個很遙遠的聲音,聲音慢慢的……「安官……」

 

     安全士官一邊制式地回答,一邊不經心地看了一下燈號,還在閃,但是這一看,整個人像是被涼水從頭淋下來一樣,全醒了。

 

     因為那個亮的燈號,是二哨。

 

     安全士官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聽到話筒裡那個聲音又說了。「安官……我已經在這裡站二十年了,好累哦……可不可以找人換我下來休息……?」

 

     安全士官並沒有嚇壞,因為他想到的是另一個可能性:「是不是營區裡有人惡作劇,甚至是有外人侵入?」

 

     據旁邊寢室的人說,聽到他大聲地叫了幾聲「你是誰?你是什麼人?」,跟著就響起了緊急集合鈴。

 

     所以,一開始,安全士官是以「營區可能有人侵入」的前提按下的緊急集合鈴。這位班長是個腦袋算很縝密的人,後來他自己也跟我們說過他當時的考量。

 

     班長認為,本來他以為可能是老兵們的惡作劇,但是看了二哨那顆仍在閃閃發亮的燈號後,就排除了這個可能。

 

     因為二哨的那顆燈,是沒有接線的,而且接電話的時候,並沒有響起別哨的燈,表示也沒有別哨的兵打電話過來。

 

     到了這時候,安全士官還是沒把這件事往靈異的方向去看,直覺只以為是不是有什麼外人改動了營區內的電路,才會有這種怪現象。如果是這樣,營區被人這樣侵入,而且整個營區還有那麼多貴重的軍火,豈不是很嚴重的大事。

 

     所以,他才會按下緊急集合鈴。

 

     當然,鈴聲大作後,就在隔壁睡覺的幾個軍官幾秒鐘後就跑來了。那時候,二哨的燈還在閃閃地亮著,我們那連長,在日後的十二哨事件因為鐵齒被整得很慘的不信邪一族,三兩下就把二哨燈的底座拆了,下面果然空空如也,沒有接任何電線,但是那燈不曉得為什麼,就是閃閃地亮著。

 

     安全士官跟連長說了電話裡發生的事,據說連長還把話筒接過去,這時候對方沒說話了,只是一直在歎氣,或是吹氣。

 

     大概就是這時候,連長帶著幾個軍官衝出去,跑到二哨(而我們就在連集合場站著)。到了二哨,只看見那個模特兒仍然歪歪地倒著,但是,千真萬確的,哨所裡廢棄的話筒居然掉了下來,纏在模特兒的手上。這件事是當時看到的一位排長說的,可信度應該是很高。

     所以我們看到連長走出哨所時的臉才那麼鐵青,那麼臭臉。

 

     據排長們說,那二哨的警示燈還是一直閃,大概閃了大半個小時才逐漸熄滅,其間連長找了工兵檢查了所有的線路,完全沒有問題。二哨的燈沒有接線,二哨的電話也沒線。也就是說,安全士官和連長聽到的聲音,完全不曉得是哪裡來的。

 

     不過,這個鬼也搞錯了,因為老兵們說二哨的模特兒只在那裡放了兩年不到,怎會是二十年?

 

     這件事真的就這樣不了了之,除了阿兵們議論紛紛外,連長卻一句話也不提,不過也沒有禁止大家談論就是。

 

     二哨那個模特兒,沒幾天就請道士來祭拜後燒掉了,從此二哨就成了真正的空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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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城青草山

軍中鬼故事系列

 

 

     土城青草山,是我下部隊待的第一個地方,我人生中比較真實體驗的見鬼事件大概有九成都發生在這裡。我新兵在傳說中的恐怖魔鬼營車籠埔,在六月天被操到剩下半條命,三個月地獄生活後,滿心以為下部隊後就此進入天堂(我當兵時抽中的是聯勤,一種據說可以上下班的涼兵)。但是隨著部隊來到土城青草山的時候,就倒抽了一口涼氣。

 

     現在的土城青草山在環保界非常有名,因為它居然變成了一個生態保護的模範區。因為多年儲藏著大量的軍火,讓這個地方沒有遭到任何的開發,成為一個多樣化生態的樂園。(編按: 即新北市之『土城彈藥庫』)

 

     但是當年我們下部隊的時候,可沒有這麼賞心悅目,坐了一整天的區間火車,滿心以為來到一個國防部也似的辦公區,但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座簡直像是野生叢林的荒郊野外。

 

     我們抵達的時候是黃昏,隨著軍用卡車看著天色漸黑,越走越像是進入一個巨大無比的森林,一路都是比人還要高的長草,空氣中泛著一種溼氣極重的腐敗味道,完全沒有什麼負離子的森林浴類的浪漫。

 

     到了營區,只看見滿山的長草,草堆間隱然可以看到散置的墳墓。不久後我們就知道,這個地方簡單來說,不是人類的世界,我們只是寄住在滿山的荒煙縵草,妖靈鬼怪的少數份子,一個連大概百來個阿兵,最多加上在這個營區內居住的十來戶農家,不過真的要說起來,這十來戶農家也不算是我們這一國,住在這裡的農戶看阿兵哥們並不順眼,他們比較和青草山的長草、靈異站在同一邊。

 

     入夜後的土城青草山,真的是一個非常適合鬧鬼的完美環境。晚上常飄著濛濛的霧,山腰有時還會在夏天裡吐出白色的冷冷的煙,滿山都是比人還要高的長草,偏偏我們巡哨的小路旁更是長了這樣的長草,走在小路上根本看不見周遭有些什麼。夜裡的黑暗空間裡,有永不止歇的蟲鳴和鳥叫,在那裡有種被當地農民稱為「暗光鳥」的怪鳥,晚上常常發出像烏鴉一樣難聽的叫聲。但是最恐怖的不是這些蟲鳴鳥叫聲,而是在深夜裡,有時候這些聲音會像是約好一樣突然靜寂下來,那種突如其來的安靜才是最恐怖的,聽說有很多次詭異事件就是發生在這種情形之後。

 

     新兵剛到青草山不久,就被學長和軍官們的鬼故事嚇得屁滾尿流。

 

 

 

 

     有人在巡三哨的時候,看見鐵絲圍牆彷彿有人拿著刺刀在刮,發出的火花長長地沿著圍牆往山上走,直到很遠的地方都還看得見。

 

     有人在六哨旁的山路上,半夜看見一個沒有頭的黑影踉踉蹌蹌地飄過去。

 

     連集合場通垂寢室的大通道上燈火通明,有人聽見迎面而來的大量腳步聲,但是卻完全看不到人,擦身而過的時候,兩個衛兵還被撞倒在地,但還是看不到任何人影。

 

     睡在廚房的伙夫兵們,寢室位置就在通道的盡頭,以方向而論,這種腳步聲直衝的目標就是他們的寢室。而每次有這種腳步聲出現時,第二天伙夫兵就會有人爬不起來,胸口好幾道烏青的抓痕。

 

     這些一開始我們還搞不清楚的什麼二哨三哨六哨的,站了幾天衛兵後大概就弄懂了,它們的位置大概是這樣的:

                       

 

     從連集合場開始,從二哨開始走,在山上繞一個大圈,最後經過十二哨就是一次完整的巡查,走一趟大概要一個小時。

 

     基本上,每個哨都有各種鬧鬼的故事,有的還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學長告訴我們一個很好分辨的方式,就是那些空哨通常就是鬧得最凶的地點,鬧到後來沒有人肯去站,於是就空掉,廢掉了。

 

     但是在這裡,我只會講我自己經歷過的怪事,那些別人口中的故事有的雖然很精彩,但因為我沒恭逢其會,就不多提了。

 

     學長說,這個營區裡的怪奇現象還有一個默契,那些廢掉的哨,只要你不是閒得沒事跑去晃,它們就不會搞怪,平常衛兵路過時只要目不斜視地過去,通常都不會出什麼怪事……基本上啦,雖然有時候還是會有些怪聲怪影子的,但只要假裝沒看到,祂們也不會鬧得太嚴重。

 

     在這個系列裡,我們要聊的是二哨、五哨、七哨、九哨和十二哨,因為它們都個自發生過算蠻大的靈異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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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賣蘋果的老婦

 

 

     這是一個女姓朋友家裡發生的事。

     朋友的家裡,是個當年算顯赫的家族,她外公是個情報頭子,當年最有名的事蹟,就是他在退休後拼命上電視受訪,大談他當年殺了多少人,凌虐了多少人,還自稱有個白將軍是被他作掉的。

     這些事現在講沒關係,反正老先生早在電視上,獨家報導上不知說了多少次。

 

     對了,老先生好像也已經過世了。

 

     不過這位朋友蠻低調,沒有官家大小姐的架子,在朋友圈裡人緣還不錯。這個故事,是發生在她爸媽年輕時的事,不過和她外公也有關。

 

     朋友的老爸是個美術老師,年輕時和她的媽媽戀愛,被情報頭子反對得要死,還出言要作掉他,但後來還是拗不過,兩個人還是結婚了。

     聽說結婚時,情報頭子岳父還恐嚇他,說他如果背叛老婆他就死定了。

 

     這個老先生早年還真的是個殺人如麻的狠角色。後來朋友的爸爸搞外遇,老先生就到他教書的課堂上當著所有人的面捅了他一刀,後來也沒有人敢怎樣,就這樣不了了之。不過女婿當然也沒掛啦!否則就不會有後來的故事了。

 

     總之,就是這樣過了好幾年,本來沒有什麼事,但是朋友的爸爸突然間得了很嚴重的肝病,嚴重到醫生說可能治不好了。

 

     這時候,那個情報頭子外公又演了一場大戲,他問了醫生病情之後,就隨隨便便派了四個手下,直接到病房就打算把朋友的老爸抬出去「處理」了。因為他一直不爽這個女婿,還勸朋友的媽早點把他處理掉,要改嫁比較快。

     但是朋友的老媽很講義氣,堅持不肯,後來還搶了配槍指了他們,大吵一架後才把他們轟走。

 

     那時候,朋友的老媽也覺得老公沒救了,心情非常難過,於是有天趁中午的時候到醫院旁的小廟走走,透透氣。

 

     然後,在大太陽下的廟門口,她遇到了一個很怪的婦人。

 

     據他說,當時氣溫高到冒汗,但這個老婦人卻包著臉,載著大草帽,身上全部包得緊緊,完全看不到身體的任何部位,這個老婦人擺著一個攤子,但是整個攤子卻都是當時非常罕見的大紅蘋果,就是那種當時一顆至少要五百塊的進口大紅蘋果。

 

     老婦人在朋友的老媽經過時,叫住她,而且只說了一句話。

     「要治好你老公的病,去找那家青草店。」

 

     把整個故事說短一點,就是她本來完全不想理那個老婦人,但那個老婦人很堅持,一直重覆著說同一句話「去找那家青草店」

 

     不遠處,真的有家青草店,但是朋友的媽真的不想理她,於是就找個藉口跑掉了。

 

     過了幾天,她老公的病情更糟了,醫生告訴她,可能就只剩幾天,要她準備辦後事,朋友的媽媽像是沒魂似的,又晃晃晃到了那間小廟的門口。

     這時候,賣蘋果的老婦人已經不在那裡,廟口空盪盪的。

 

     順便解釋一下,據朋友的老媽說,那個廟口是個很荒涼的地方,完全沒有小販什麼的。所以那天那個賣蘋果的老婦人看起來本來就很突兀。

 

     她走著走著,發現自己無意識地走向那家老婦人指的青草店,走到店口,想想也沒別的路可以走了,就走進去。

 

     青草店裡的老闆是個年輕人,看見她走進來,以為是一般買青草茶的客人。

 

     朋友的媽簡單地跟老闆說了賣蘋果老婦人叫她要來的事,老闆也莫名其妙,但是他想了一下,就指著牆上一張有點破爛的紙,還說了個超詭異的故事。

 

     原來,這張紙上寫的是老闆老爸的一個奇方。老闆的爸爸生前是一個非常怪脾氣的老中醫,什麼方都不肯給人看,死了也把他的方子全鎖起來,留下遺言不准家人給任何人看。

 

     但就在朋友的老媽造訪的前幾天,老闆的太太夢見了公公,也就是這個老中醫,他在夢中交待她,把這張方子貼在牆上,只准貼一個禮拜,有人來就給他,但是如果七天過去了,就把這張方子再次鎖起來,誰都不准再看。

 

     朋友的媽媽造訪的這一天,就是七天期限的倒數第二天。

 

     於是她就把方子抄了一遍,回去照著抓藥。

    

     據她說,那裡面的有幾味藥不容易找,好像是西藏的紅花之類的藥方。

 

     不過她的情報頭子的老爸神通廣大,她回娘家去和他又哭又鬧的,總算把方子都找到了,然後,還要用非金屬容器加上牛肉,每帖藥要燉上好幾個小時,最後喝那肉湯。

 

     後來的故事大概就很好猜了吧?幾帖藥之後,她那個肝病末期的老公就逐漸痊癒了,好到醫生都覺得看到鬼。這件事大概是三十幾年前的事,現在那個老公,也就是我朋友的老爸,到現在還是活得好好的

 

     好,現在就是後續的探討了。每次我跟人說這故事,大家的問題大致上都一樣。

 

     是的,那個治肝神方沒有留下來,其一是因為裡面的藥材不容易找,其二是因為那個青草店老闆有交待,以他老爸的個性,應該不願意流傳出去,所以他要求朋友的老媽,治好病後把她抄的方子燒掉,而她也照做了。

 

     還有,那個賣蘋果的老婦人呢?朋友的媽媽後來去找了很多次,再沒見過她,而問廟附近的人,也說從來沒見過,就連那種賣大蘋果的攤子,附近人也不相信世上會有那種攤子,因為說不定當年搜括整個醫院區附近也找不到那幾十個大蘋果。因為當時那種大蘋果實在罕見。

 

     而理論上就算再見到老婦人,也一定不認得。因為從頭到尾她都沒有露臉,連一片肌膚也沒露出來,套個倪匡的橋段,就算包在衣服裡沒有人,只是空氣,你也看不出來。

 

     還有,青草店老闆也完全不認識什麼賣蘋果的老婦人,對於朋友老媽的奇遇,他一點概念也沒有。

 

     不過,朋友的爸爸整叢好好的活著,是我可以確認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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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少女姑婆鬼

 

 

     這個故事前後大概跨了八十幾年,因為不是創作,是發生在家族裡的事,所以我盡量簡單說,文字沒什麼修飾莫怪。

 

   我的外公住在中部一個小鎮,也就是我媽的家族住在那裡的一棟古厝裡整個故事的起源,是一個我應該叫姑婆的長輩,但她當年只有十六歲。

     這位姑婆當時被家裡大人交待要帶我一個阿姨,一個三歲的小女孩,但這位阿姨現在也已經八十快九十了,所以才說這是一個八十幾年前的故事

 

     簡單來說,就當年十六歲的姑婆負責帶一個三歲的小女孩,但是因為小女孩調皮,兩人常吵架,有次吵得凶了,大人就罵這位十六歲姑婆,說她不懂事,連小孩都計較,這個姑婆大概是個倔幫子,一氣之下就去跳河,死了

 

     事情就出在她跳河後沒多久。

 

     但是在她跳河前,家裡還出過一件喪事,就是這位姑婆的姐姐因為久病,在不久前也過世了,年紀也是十幾歲不到二十。

 

     於是,這兩位姐妹就在老家的舊宅裡開始作祟,而且是一種很奇怪的錯亂式的作崇。

 

     久病過世的姑婆,她的房間一直沒人住,家裡的長輩就把它租給唐山仔,以字義來看,就是當年從大陸來臺灣討生活的單身漢。

 

     但奇怪的是,只要是租那房間的唐山仔都住不久,都是住沒多久就急忙搬走,後來家裡的長輩把其中一個留下來細問,那人才說,因為你們的房間會鬧鬼!

 

     原來,他們只要是住在那房間,都會在半夜被一個年輕女孩踢屁股,一邊冷冷地說:

     「這是我的床,你睡我的床幹什麼?」

 

     有人就著夜色,還看得見踢他們屁股的,是一個滿頭亂髮,一身滴水的年輕女孩。

但是看不到臉。

 

     但這鬧鬼現象最奇怪的是,這個「女鬼」是一個綜合體,本來住這房間的姑婆是病死的,而跳水死的那一個,卻不住在這個房間,而是住在另一棟老厝裡。

 

     總之,這個房間後來還在小鎮裡出了名,大家都知道鬧鬼,所以沒有人敢再住。

     事隔四十多年後,我小時候還看過這房間,門口砌了磚,根本就封了起來。

 

     後來大概又過了十來年,大約在民國七十五年的時候,這棟老厝拆了,建起了現代化的大樓。

 

     而這個奇怪但又不是太可怕的鬼故事,似乎結束了……

     但其實沒有。

 

     大概是去年吧,我應邀回到小鎮去參加一些鎮公所的活動,在那裡,偶然聽到了一件事,才知道這個八十幾年的鬼故事根本沒有結束。

 

     在鎮公所裡,有幾戶人家一直在告,告個不停。

     他們告的對象是建商,因為他們懷疑建商賣凶宅給他們。

     而他們的理由,是因為他們常常都在做一個被女鬼踢屁股趕走的夢。

 

     是的,完全沒有疑問,這些人住的大樓,就是我外公老厝改建的那棟大樓。

 

     因為年代太久遠,加上我媽家裡的人大多移民到美國去了

     根本已經沒有人記得我老家那個姑婆鬼的故事。

 

     我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要告訴鎮公所的人這個故事,感覺上如果這樣,好像事情會變得超級複雜。

 

     那位當年三歲,吵架搞掛了十六歲姑婆的阿姨,現在還活著,快九十歲了,雖然一直住在安養院,但的確還活著。

 

     只是我有時會想,那位(或兩位) 姑婆,到底還會以這種地縛靈的方式存在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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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鬼壓床研究

 

     很多人在聊到鬼壓床時常常講到一個重點:「我神智很清楚,但是無法動彈。」

 

     但是根據我有過一次經驗,算得上是難得的,有參考證據的一次鬼壓床,卻可以證明,即使是「神智很清楚」,也可能是夢境的一部份。

 

     話說,我年輕時有段時間很常被鬼壓床,發生的頻率大概一個禮拜一兩次,也不曉得是什麼原因,總之就是壓到都變成習以為常的程度。

 

     在鬼壓床的過程中,的確常有那種周遭的環境清晰清楚,只是自己無法動彈的狀況,總得等到壓的過程過了,才能身體活動如常。

     所以我也一直以為鬼壓床真的是一種被什麼東東壓住,但視覺聽覺如常的經驗。

 

     有次,我大概晚上八點多就不小心睡著了。那時候我大概才高中,和我弟睡同個房間。

 

     睡啊睡的,然後又來了,我因為被壓得很習慣,所以醒來時只是想:

 

     「幹!快點過去啦,我沒空跟你玩。」

 

     當時,我眼睛是睜開的,只是包括眼球在內的全身絲毫無法動彈,我弟的書桌在我床邊,所以我的眼角餘光可以看見他背對著我,一邊聽歌一邊哼著,但我不管怎麼掙扎,他都沒發現在他後方不到三公尺的我正在被鬼壓……

 

     那時候我的意識很清楚(或者說,自己覺得很清楚,這點後面會有說明)

     雖然眼睛無法移動,但仰角看出去什麼都很清楚,也聽得到房間裡的所有聲音,包括音樂聲,我弟跟著哼歌的聲音。

     我清楚地聽著那捲帶子的歌一直播,播到了第六首……

 

     後來,終於等到那種混身動彈不得的感覺褪去,我一個翻身,就滾下床,大罵我弟:

     「幹!我被壓了你知不知道,我在後面掙扎了六首歌,你都沒聽見!」

 

     可以想見,我弟完全搞不清楚我在講什麼,有點發楞,而這時候,錄音機裡的音樂,依然很大聲,我很清楚地聽見,正在播第一首歌,而且還沒播完。

 

     向我弟求證,他也說他剛開的音樂,的確連第一首歌也還沒播完。

     也就是說,我認知中的,已經播了六首歌這件事,是夢境的一部份。

     當年,我們聽的還是錄音帶,所以不像現在的CD可以跳歌,所以我弟沒有騙我。

 

     從那次,我就嚴重懷疑,所有鬼壓床中的,「我的意識仍然很清楚」

     其實也是夢境(如果用這種說法稱呼它)的一部份。

 

     你只是以為自己意識清楚,但其實還是在夢裡。

     我也想起來,所有的鬼壓床經驗都是從睡夢裡開始的,從來沒有一次

     是醒著的時候開始鬼壓床的過程。

 

     後來,還是有過很多次鬼壓床的經驗,但就沒有這次那麼精準的時間參考點,但我總是在心裡想著,「是夢……」,所以有時候即使看到什麼黑影撲過來,什麼東西飛過去,也總是在心裡想著「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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